麦筱君一手捧着一次性塑料碗,里面是装满浓稠的粥,麦筱君只想着下午给他回去煮点汤过来。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现在身处他方,不是自己家附近,去费盈那里怕也是不方便,此时才想起,顿觉凄凉,自己本来是要来取自己丈夫出轨的证据,生生的变成了伺候他。
  麦筱君强迫自己别多想,一手拿着一次性调羹,在调羹上面装了一半的粥往嘴里吹几下,感觉温度差不多就往张伟鹏嘴里送,一下又一下,像是喂儿时的张璇吃饭般。张伟鹏头上还挂着一瓶针水,点滴似水,一滴一滴往张伟鹏身体里送,一切似是无声的演奏,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一句话。
  费盈站在一旁,捆手看着。她还没回去,她总是见不得麦筱君受苦,她对麦筱君说过一定要给她讨回一个公道。但此时见到他们俩如此状况,心底突然软了下来,倒是想明白了,谁没犯错的时候?看着张伟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顿时觉得也没责怪的理由,即便要闹腾也要等他身体好了再说。
  粥没了一半,张伟鹏就阻止了麦筱君,“好了,我已经吃饱了,你们呢?吃饭了么?要是没吃的话赶紧出去,我没什么事了,医生说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后天就可以出院。”张伟鹏似是很高兴,脸上洋溢着怪异的幸福感,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麦筱君的手,见她没反对,一下子便握着,随即形同身心都已经放松了般,笑了,很是灿烂地呲牙。
  此时没有任何一人提起马晓晴的事。
  但沉默了片刻,许是觉得不自然,张伟鹏自己倒提了出来。若是不说,他觉得总是很怪异,像是有一个贼在家里乱翻他们的东西,家里的人其实都已经知道有贼进来了,但却假装那个贼不在一样怪异,与不安。
  他脸色顿时变得严肃,低声道:“筱君,我知道我必须给你道歉。我本不想在此时说的,但若是不说我绝对无法原谅我自己,昨晚我一夜未眠,看着你趴在我床边睡觉,我想了很多。真的,我刚开始跟她在一起就是个错误,那天我打了你之后,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以为你也绝对无法原谅我,所以我一直不敢回家。”说到此处,张伟鹏顿了顿,因为他看到了费盈由惊讶转换成愤怒的表情。
  “你他妈竟然还打过筱君?”费盈几近是大声叫起来,病房里的人都听到,往他们这边看,费盈全然不顾,直接拎起了张伟鹏病衫衣领:“你竟然打你自己的老婆?你这是什么男人啊?啊?你竟然还有脸在我面前说,你他妈若不是见你是个病人我早将你碎尸万段。”
  张伟鹏的脸已经因为疼痛扭曲在一起,麦筱君见状很是心痛,在一旁刚试图阻止。费盈却像是瞬间没了兴趣玩玩具的小孩子,随手放开了张伟鹏,他的头直接就被猝不及防地放在枕头上,痛得呲牙咧嘴。眯着眼睛见着费盈跑了出去,麦筱君在她身后追赶。
  “费盈,费盈!站住,你这是怎么了?你早上不是还说他是个病人吗?精神上有病的病人,他做出什么事情都是不受控制的不是吗?你别走了,费盈,你等等我啊”麦筱君走着,小声说着,追赶着费盈,但费盈明显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味的跨步往前。麦筱君突然一阵恶心,便停了下来。
  费盈听身后没了脚步声,停下往身后一看,忙走了过去,“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休息不好?你是个贫血的人,都叫你别操劳那么多你还好吧?”费盈不断拍麦筱君肩膀,一脸的担心。
  “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头晕,有点想吐。你快回去上班吧,我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我自己能解决,我已经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我不能老是依赖你帮忙了,真的,别管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那天其实没没什么事,我们也只是闹着玩的。”麦筱君终于能站起来,一阵晕眩过后便看清了周围情景。
  费盈当然能听得出里面的谎言,“不管,你总是怕麻烦别人,可是你要知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这件事我也有份参与的,当初要不是我硬要拉你去相亲,何至于到现在这样?”费盈很是恼怒,她还是觉得不该这样轻易的就放过张伟鹏,家庭暴力,那是得法庭上见的事。她觉得不追究他的过错就是在容忍,在让步,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纵容。
  “你说到哪里去了,若不是我喜欢,哪有人能逼得我去嫁人?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不想嫁人你逼我也没用。真的,不怪你,婚姻感情问题都是双方问题,和外人无关。没事了,我们回去吧,若是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这般容忍。”麦筱君安慰着费盈,也其实是在告诫自己,若是有下次,定要坚决点。
  “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我还能如何,真希望他别这样了。我们回去吧,等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我了,怕是会觉得我在教唆你,我刚刚就看到他不满的眼神呢。我只留一会就走,真不想再看他嘴脸。”
  麦筱君笑着,携费盈的手,诚挚道:“还是你谅解我。好啦,我们走吧,你心思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再傻。”
  “哎,毕竟是枕边人,你还是在乎他比较多。”费盈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因为此时她看到了自己此生都不想看到的人。
  麦筱君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微笑僵在脸上,斜对面的马晓婷穿戴整齐,提着保温锅,朝着她们这边款款走来,像是要去购物一般欢快。看她样子似是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麦筱君她们,正当麦筱君准备迎上去,费盈却阻止了:“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问问她还来这里做什么,我知道她曾经在厂子里与我有过节,但也绝不是这么来报复的,我只是想把事情问清楚。我自问也没对不起她,只是她看我不顺眼。”麦筱君没有看费盈,此刻眼里只有马晓晴,只是有些不解费盈为何此时这般的理智,将她拉住。
  “其实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不在她身上你知道吗?关键是看张伟鹏是怎么想的,我们不妨等会再进去,看看他们俩的反应,若是张伟鹏真不是对她有意思的,一看便明了,你随后看我的。”费盈也看着马晓晴渐行渐近。
  麦筱君苦笑,此时只感到无语,夫妻间的关系,竟要通过这样幼稚的测试来确定对方的忠诚和改变与否。但仿似又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至少此时的麦筱君是想不出来的,只好顺了费盈意思。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她们才进了去,马晓晴与张伟鹏却是跟朋友没什么两样,保持着距离,一个躺着一个站着,见她们进来了都转过头去看着她俩。
  张伟鹏先出声:“筱君,你,你别误会,我们,她不过是来给我送个汤,她待会就走。”说完竟朝着马晓晴看一眼,那一眼的意思,费盈抓住了。
  马晓晴装作没看见,但看了一眼麦筱君之后,一下子倒像是被什么惹怒了般:“我走?张伟鹏你说我该走还是她该走?你刚跟我说完的话不是真的相信它能被风吹走了吧?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要不我重复一遍?”
  张伟鹏却突然变得慌张:“你说什么呢?马晓晴你先回去吧,我这里没你的事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我有我自己的家庭。我这次算是想通了,你不过是贪图我钱财的骗子,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马晓晴一面乜斜着张伟鹏一面嘴里发出“啧啧”声,“张伟鹏,你好歹讲一下道理好不?你刚才连珠炮弹说的演戏给你老婆看,你现在是在演戏吗?我答应你了吗?我从来没有,我刚才都说了,你不要怕,我们光明正大的,需要演什么戏啊。你不敢提出离婚我帮你啊,你怕什么?我舅舅就是这方面的专业律师。最是疼我,免费帮我都没问题,我都豁出去跟你了,你倒是说你怕个毛啊。”
  马晓晴跟昨天晚上费盈盘问之下可怜兮兮模样的女子判若两人,此刻倒更像是小人得志模样的母老虎,她此时当然是故意的,昨晚表演也不知是真是假,怕是今天见到张伟鹏好些了,自己没杀人了便放开了心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麦筱君看了一眼张伟鹏,他只看着麦筱君,张张嘴似是要辩解,但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她的心顿时冷了一截,整个人形同冰锥般冻僵在原地,随即,便转身慢慢走了出去,身后只听得费盈指着马晓晴鼻子骂很难听的话,继而是护士过来劝架咒骂她们的声音和病房内其他病人和家属的抱怨声。
  声音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她已不知不觉走到医院大门口。
  刚想迈出脚步走下阶梯,“嘭”的一声沉重闷响,不,是巨响。自耳畔响起后,眼前出现了一具横躺着的躯体,穿着与张伟鹏一样的病人服饰,麦筱君认出了她,是昨天看到的那个闹着要自杀的肺癌晚期母亲。血瞬间就蔓延开来,红得发黑,像是要把她眼睛淹没了去,她来不及惊叫,眼前一黑,便昏过去。
  在朦胧中似是还传来了嘈杂的惊恐声和家属的哭喊声,还有护士的嚎叫:“不要围观,回去,快回去!死个人有那么好看吗?没见过死人吗?这是医院,你们叫什么?快来担架,有人晕倒了!”
  一个人若是一心寻死,总是有无数途径,旁人总难以阻止一颗必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