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命该方静转运,她到东升店的第七天,下起了瓢泼大雨,等她八点半裤脚全湿地赶到店里时,店门没开。她哆嗦着身子一直等到快九点了,李丹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下雨,堵车。”其实不用她解释,只要她能开门,方静就很高兴了。
很快李业打电话来,说是带客户看房不能来店里,接着大马打电话来问老头在不在,听说丁光辉没在店里,马上也说带客户看房不能来。大概十点左右,丁光辉打个电话问了下情况,说总公司找他有事,他直接去公司开会不过来了。
“幸好有方姐你在,要不我一个人不闷死才怪。”李丹倒杯水放手中暖着,“这破天气只有我。”她瞄眼方静,“还有你,才会这么倒霉需要守庙。”这言外之意就是以前经常是她一个人守店,方静很想求证下,可是想着这不关她的事,笑笑说:“今年不知怎么了,老下雨。”
两人正说着些不痛不痒的话,一个男人突然冒雨冲进来,“拿房讯给我看,我要买房。”
李丹撇撇嘴,悄声说:“躲雨就躲雨,买什么房?”
方静没吱声,去拿了卷纸递给那男人,“擦擦吧。”转身她去桌上把所有的房讯都抱到男人面前,“需要哪个区的?”见男人盯着她,她的脸红了,“要不你自己先看看吧。”
男人大刺刺地盯着她问:“新来的?”
方静的心里头似有鹿在撞,她的脸越发红了,“是的。”
“啊?”李丹本来想阻止她回答,见他们两人齐望向她,她的脸也红了,掩饰地咳嗽了声,低下头去继续整理信息。
方静去饮水机那倒了杯温水放到男人的手边,就去一边看报纸。等男人抬起头,她马上站起来,“您看到满意的吗?”男人指指手中敞开的那页,“就这套。”方静接过来看了下编号,就去找李丹要联系本。
她刚抓起电话,李丹几乎是同时按断了接通键,“等等,我们这里是要先入会,才可以免费带着去看房。”她去对桌的抽屉里拿出张入会登记表递给方静。
“你们入会多少钱?”男人掏出钱包。
“30。”
男人掏出三十块钱扔给李丹,抓过笔在入会登记上写了个姓和手机号码,“行了吧?”他的话中明显带了点讽刺。
李丹气得闭下眼睛,抓过钱开了张收据扔给方静,就去电脑上输资料。
方静深吸了口声,再次抓起电话很快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什么?现在看房?这么大的雨?”房东惊讶得声音都有点变了调。
“是的。”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男人已经抢过话筒说:“二十分钟后我们到房子那,你什么时候到?”他恩恩了两声,挂断了电话,“走吧,我有车。”
方静回头看眼李丹,后者正在电脑前忙着,她一咬牙,去柜子里拿出包,取过伞,跟男人走进雨中。
这是套不到四十平方的小单间,比方静家里的还要小,男人看了却似乎很满意,和房东扯了阵价格,“要不我先付给你一万块钱做定金?”
房东答应声好,摸出手机很快联系上了丁光辉。打完电话他就说:“我们一起去店里签协议,有中介做保,你放心,我也放心。”男人的脸色有点阴阴的,可是没有拒绝。
等送走房东和买房的男人,丁光辉高兴地夸了方静几句,“你做业务还是蛮有天赋的,加油!”李丹忽然插嘴说:“老大,这可是方姐一个人做成的。”丁光辉看了她一眼,在店里存档的协议上,把空着没填的签约日期写上第二天的。他回头对方静说:“小方,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小李。”方静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谢谢,我会感谢你们的。”
“我就不用感谢了,这本身就是我该做的。”丁光辉边拿他的包边吩咐李丹,“你明天打个报告给人事部,就说方静可以转正了。”
丁光辉走了几分钟后,方静假装看天气,到门口探头望了下,确信他已经走了,马上折回李丹那,“丹丹,我转正后的底薪是多少?”李丹笑起来,“一样是四佰。”方静挫败地矮下肩,“不过呢。”李丹一个转折让她又兴奋起来,“转正后就是正式员工,由公司按规定交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方静心里暗喜,这虽然不是明涨工资,可也是涨了。
“别高兴太早,公司只是挂个名,所有的费用全部从你的工资里扣出来。”
像兜头被泼了瓢冷水,方静笑不出来了,四佰的底薪扣掉养老保险和医保就只剩几十块钱,难怪那些业务员会走,她一下变得没精打采。
“你这单可以赚到八佰,如果老大能帮你谈下代办按揭,你这个月收入很可观哦。”
“是吗?”方静又快活起来,“那你看,我是不是要感谢下丁店长?”
“没必要,你做成了,他也有提成的,至于我嘛,一个冰琪淋就可以了。”方静被深深感动了,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不用感谢我,我也是有提成的。”她说完做个鬼脸,“我很老实,是吧?”
这事有蹊跷,方静心里轮了轮,微微一笑说:“丹丹,你真好。”李丹瞅眼墙上的钟,“下班了,方姐,我看啊,你还是配个手机好联系些。”方静从脸红到了脖根,“我有,只是今天出门急忘带了。”
回到家,余军已经回来了,在看报纸。
“余军,把小灵通给我用吧,告诉你呃,今天我做成了单业务,可以拿到八佰块钱的提成呢。”她说这话时心里说不出的得意,“等拿到提成再给你买个新的。”她暗忖一个月才过了七天,应该还可以再做成点业务。
“哦,行。”余军从裤袋里摸出小灵通给她,“反正我也没什么用,不用买新的。”
“老公真好。”她快活地亲了他一下。
第二天早上,刚跨进店里,方静吃了一惊,大马和李业都在,这可是她来东升店后开天辟地的第一回。
“大马师傅早啊,李业早。”
大马阴着脸点下头,李业则阴阳怪气地说:“当然要早,不然客户都被抢光了,可就要饿肚子了。”方静站在门口有些难堪,不就做成一单吗?扯得上饿肚子吗?
“李业你要只这本事,就别夸海口,说什么你肯定是兴业的业绩第一名。”李丹一句话梗得李业脸红脖粗的,好半天他才陪着笑脸说:“丹姐,你怎么老打击我啊?我的心受伤了,受伤了。”说着他捂着胸口倒向大马。“坐好了,你是玻璃,我可不是。”大马没好气地推开他。李业的脸色变了变,他张了张嘴,可是终究不敢骂出口,“你们都比我大,只会欺负我。”
李丹肯定有来头,要不李业不会这么怕她。方静心里想着,手上早把包放进柜里,“李业脑子灵,做业务和大马师傅一样厉害,不像我,只会捡死耗子。”
这个台阶不是很好,可总比没有强,李业强笑两声,“方姐说笑了,这死耗子还得运气好才能捡到。”
“是呀,我就运气好点,其他的还真得跟大马师傅好好学学。”方静这一放低自己,大马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我这阵家里有点事忙了点,没教你什么,惭愧。”
丁光辉在门口咳嗽了声,青着张脸走进来,“开会。”
兴业置业的业务本身包含两大块,一块是挂靠公司自负盈亏,一块是公司的直属店,丁光辉这个店属于前面那种。“……公司在这周内会完成全部的改制,如果你们中谁有想法,认为成了直属店不利于自己发展的,现在可以提出来。”丁光辉睃眼大马,“公司现在需要能培养成店长的人才,如果认为自己有这能力的,现在可以提出申请。”他看眼李业,“必须是工作一年以上的才可以提出申请。”
不知大马会不会提出申请?方静心里想着,眼睛早去瞄了大马几眼。
大马从丁光辉说完就一直泯着嘴,他的眼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情绪。
方静只读懂了一种,那就是兴奋,和她接到兴业通知她去上班的那个电话时的感受一样。
“大马,你说说。”丁光辉知道他不点名,不会有人出来说话。
“说什么?”大马伸个懒腰,眼里没有了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慵懒和不感兴趣,“公司怎么改革我支持,老头你做的任何决定我也支持。”
滑头!方静闷头想了好几句回答的话,可是都不如大马回答得这么合适。
“方静,你呢?”
方静呆住了,她没有想到丁光辉会点她的名,呐呐了半天,她才红着脸、蚊子叫样地说:“我没什么意见。”
“我说说吧。”李丹忽然主动地说。她看了眼丁光辉,“公司改革自然有它的道理,社会在进步,公司也要进步,而我们更要进步,我认为,个人认为成直属店后,业务会更好做:第一,全公司的信息肯定比一个店的信息多,我们现在不愁客户,愁的是没有房源;第二,成了直属店,公司可以培养有能力的业务员成为多面手,甚至店长,这比自己开店一摸黑要强得多,有这两点,我看做直属店好。”
方静现在有八成敢肯定李丹是公司那边的人,而且来头不小,否则她不敢这么不考虑丁光辉的感受,旗帜鲜明地维护公司。
丁光辉听李丹说完没有一丝不快,相反还露出赞许的笑容说:“李丹说的没错,在新体制下工作,待遇会更好,比如养老保险,以后该公司承担部分由公司承担。”
这点好!方静心里已经倾向于改制,只是碍于大马和李业没有说赞同的话,也就搁在心里没说出来。
然而,东升店改制后,方静并没有感觉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也许是因为我在底层吧,她暗想。
大马和李业老实地呆了两天后故态复萌,又开始以这种那种理由不来店里。相较下,丁光辉呆在店里的时间多了起来,这对方静是好事,很多她以前不明白的地方,丁光辉都会耐着性子解释一两句,也因而不多久方静又做成了一单。
来买房的是一对头发半白的老人,快退休了,可是儿子要结婚,所以老两口大热天的不得不出来看房。方静想着自己的艰难,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他们注意下卫生间的进水管,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好心竟成了老夫妻谈判的利器,
“……你看看你们业务员都说进水管有问题,这价格肯定得少点。别以为我们年纪大了,就是冤大头。”
丁光辉收起笑容,生气地瞪了方静一眼,方静自己早难过得想哭了。
最后丁光辉咬咬牙,少收老两口一仟块钱的中介费,才把事情给了了。
送走老人,方静红着眼睛说:“对不起,丁店长。”丁光辉闷哼一声,显然还在生气,“这次是教训,下次再犯我可不管你是谁,照骂不误。”
回到家,方静气愤地对余军说:“现在人都不能信任吗?我是好心没好报。”余军的脸色微变了下,“生活不就这样吗?干嘛那样较真?”方静瞪了他一眼,“你老婆受气了,你还帮别人说话?”“什么话?我这不是就事论事吗?”余军有点不高兴了。睡觉时两人背对背,谁也不理谁。
这事严重地影响了方静的心情,等老两口来谈代办按揭的事时,她就像个事外人,在边上光听着不再帮着说话。
“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明天给你答复。”房东那边在催款,老两口有点急了。
等方静送他们到了路口,女的突然掏出个红包塞到她的手里,“小方,上次的事真是麻烦你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方静忙把红包塞回去,“柳姨,公司有规定,私下收受红包是要开除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多少诚意给,见方静推辞,接过来依旧塞回兜里,方静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了声。
“是这样的,你看这按揭是不是?”
“柳姨,所有的收费都是按公司统一标准收的。上次少收您一仟块钱,还是我们店长去找总经理批了字才交了帐。”方静不敢再起同情心,丁光辉已经说得很明白,她为他们好,他们不但不会领情,相反他们会认为这里面水分很大,会一挤再挤,这就很令人头疼了。
女人看了男人一眼,“上次是对不住你,可是这次如果真少下来,我们按少的30%,不,40%给你。”
方静心算了下,乖乖,一仟多呢,她迟疑了,也仅仅是迟疑了下,她立刻肯定地说:“柳姨,我没有骗你,因为您二老是在这买的房,所以我们店长特意给您打了个八八折。不信您去别的公司问问,费用还要高些呢。”
女人不说话了,叹口气,回头对男人说:“走吧,回家筹钱去。”
“怎么可以这样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怎么可以?”方静早忘了昨天和余军间的不快,很愤闷地说。“你不给利用不就行了。”余军瞟了她一眼,拿起报纸看起来。“别看报了,人家心里正烦着呢。”方静一把扯过报纸,不满地鼓鼓嘴。
“人家是谁?我认识吗?”余军不等她捶过来,呵呵笑着跳到一边,“好老婆,做业务就得懂厚黑学,赶明儿我去给你买本《厚黑学》,你好好看看。”方静疑惑地看着他,做业务连起码的良心都不要了吗?厚黑学?厚到什么程度,黑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