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现在有功课做了,城里下放来一个大学教中文的老师。村里没有牛棚给他住,就在白影家的东边小河旁用高粱杆、树棒搭了个棚子给他住。因为和白影家同属改造对象,心里相通了许多。田文富有意要他教教白影。白影家对他照顾不少,他也想报这个情。正好自己也很孤寂,有个孩子来闹闹也没有什么不好,自己随意教他一点也够他学的。
不想这孩子特聪明,用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来表达还觉不够。真有点像电脑,有什么往里输吧,作为一个老师,有什么比发现这样的学生更开心的呢。有时老师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像玩电脑上隐的人,心思都在上面了。转眼他已在训练白影文章了。
这天白影把写好的文章送给老师。老师一边看,一边说:“现在不是我要改你的文章了,而是想看你的文章。看一条小狗,在你的笔下竟这么欢庆动人的。”老师看了一眼白影又说:“一篇文章,要得自己认为他好,才算有境界。任何跟风、卖弄、炫耀都是不入流的,不能算是一个作家。你以后切记一定要把神、形、音运用好。”
神是最重要的了,你要在文中告诉人家是什么,不是什么。必须自己有确切的见解。文中不要把话说大,说死,给人留有余地。不然会给人固执偏见,目光短浅的感觉。我们居住这个地球是圆的,而人们的行为通常取其直。这就要求人的观点随时间距离而变化,人的本能也是这样的。如果光凭感情用事,头脑发热,那将会害人害己。
况且人的事最难理喻。就像我们这些人,历来自以为自己是反孔反儒的。听外国人说我们是儒生,还笑人浅薄。可现在让我对自己的子女、学生说你们不要去努力奋斗,实现什么人生价值,(这是儒学的核心)。能有温饱,哪里有兴趣,哪里好玩,就去干吧。这是不可能的。我还是要说,即使不为什么名利,现在有饭吃了,也还要考虑明天出了状况怎么办。唉!明天,明天有多远,人们都为它努力,可怎么也到不了。可就这样,努力去做,就觉得心安理得了,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
另外就是形了。文章如一件物体,它同画、风景、盆景,同样有观赏性。所以当你作文时,尽量给人美感。该隐的隐,该突的突出。有的字句多了就累赘,少两字句又有缺憾。所以平时必须练这方面功夫,文章形意是一体的。就像你写小狗为得到一块骨头,因极虔诚用心,做出许多滑稽可笑的动作,让人见了想捧腹大笑。可你却写让人不好意思笑。这看似没有什么,却给人不同的感受。虔诚用心跟捧腹大笑用在一处,就盖住了前面字义的效果,而用不好意思笑,就什么都有了,让人感到和谐舒适。”
“还有就是音韵。好的文章音韵,看了读了,就似闻到香味,想到花美;闻到醇味,想到酒好。你在这方面时灵时不灵,往后多加注意,文章是一门艺术,这是无止境的。要做好你必须在神、形、音上下功夫。这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多看、多听、多写、多用心观察琢磨。你看我箱子里那么多书,你再挑点看去。”老师指着床头的木箱说。
白影早已眼谗这书箱。老师平时从中挑书给白影看,白影不好乱动。老师的书真多,白影赶忙奔过去,打开书箱。这里的书真多,白影用心察看。忽而《圣经》两个字跃入眼帘,白影不禁惊喜地说:“《圣经》在这里。”老师见状吃了一惊,问:“你看过《圣经》?”“没有。”白影说:“我梦见过这里有个好漂亮的园子。今天才见到这书。”老师心里说这真是怪事,见他这么喜欢。”你拿去看吧,可要保护好了。”
天快黑了,白影还抱着书看,艳玲对专心看书的弟弟说:“天太暗了,小心把眼看坏了。”天阴要下雨,又近黄昏,光线真的很暗。白影合上了书。”你常去老师那儿都干什么?”艳玲问。白影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漏,老师叫我不要讲在他那儿的事。”又想这样不好,都是家里人。”老师有很多好看的书,什么《庄子》呀,《红楼梦》啦,《三国》、《史记》都有。”白影说着又扬扬手里的书。”他还有《圣经》呢。”“这书好看嘛?”艳玲问。”开头还好,这《伊甸园》真好,往后看的不大明白,等我看好了,讲给你听。”两人又闲扯了一会,白影又说:“姐姐,我给你讲讲梦中的事吧,挺有趣的。”
不等姐姐说什么,白影便讲开了。”我梦见红楼主人了。”艳玲不解地问:“谁是红楼主人?”“贾宝玉呗。”艳玲笑了。”你咋梦到他了?”白影说:“他来看我,还跟我讲如何做文章,怎么长见识呢。”艳玲逗着弟弟说:“你和他怎认识的?”白影随口答道:“我们在天上就挺要好的,这次我弄百鸟演唱,惊扰了天庭,就被罚到了这里。”听到这里艳玲惊讶地看着弟弟。”你没什么吧?”说着又用手摸摸白影的头。
说到由鸟转世而来,白影脑海又浮现出难以名状的情景:天是那么蓝,那么蓝,又那么深远。自己带着几百种鸟飞呀、飞呀。飞越数不清的星星,看不完的美景,大家欢快地叫唤着,自由欢快的声音在天庭间飘荡,传的很远很远,天庭为他们的欢快所感染,天庭为他们的欢快振奋,平添了许多生气。也有羡慕到嫉妒的:你看他们得意的,好象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忧愁似的。这些东西一天苦没吃,一天罪没受,哪里能知道什么。让他们去锻炼、锻炼吧。就让他们去做人。对!做一个中国人(说这话的人得意的奸笑着)。白影依稀还记得一点当时的事。随着人间岁月的增长,又都渐渐模糊了,淡化了。大概所有人都是由前世的鸟儿、花儿、石头转化而来的吧。想它有什么用呢?徒增一份烦恼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听天由命吧。
白影推开了姐姐的手:“我好着呢。这梦里的事哪有什么谱儿,看你认真的。宝玉还托我帮他办点事呢。”丰业听说的有趣也过来坐在旁边。听说到这里,忍不住问“他托你办什么事。”“他说自己来人世一遭,辛辛苦苦写了《红楼梦》一书,不想只成了人茶余饭后的谈料,谁也不真计较他想说什么。这人追求钱财名利比什么时候都狠了。他看不下去,想让我再把这事说明了。他对这里很关切,也很无奈。自己也很烦恼,说最恨仕途经济作人生追求目标的。虽是从纨绔子弟宝玉口中说出,可毕竟他不是凡人。为什么人就一点不理会呢?”这时田文富回家了,进屋坐在一边默默抽烟,白影继续讲着。
“他要我做好文章,说写好文章关键要平实,有内容,华章丽句,诗词歌赋紧要处点缀一下也无不可。切记勿滥,以免入俗套。文章本是用来述事明理的。可眼下却成了说教、奉承、炫耀卖弄的道具了。此风日久,人们已不把文章当回事了。反正该干什么,该做什么,自己心中早已有数。谁会受它影响。文风至此,真是可怜可悲。所以你作文章,必定要有写的意思才值得写,不然劳心费神的干什么。写了文章还得有让人读下去的愿望,方能见到文章意思的妙处。这说难也不难,但能用心便可为之。不是说渡水复渡水,看花还看花,春风江上路,不觉到我家。想来用在文章上也是妙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文章的意境,不然作的再妙也不过歌伶杂技之流,岂不降了文章的身份。倘或再见识糊涂,误导人家子弟,更是罪该万死了。
所谓见识,不过天地运行之道罢了。本已表露无遗。偏偏人能扭曲变态,竟至视而不见。看天地无不在运动变化之中,人亦能感其妙,无不赞叹神仙有变幻无穷之术,可到了自己行事,都追求起永恒不变来。似乎人活着就为了求富贵,求长生不老。这种逆天道的做法,本身就潜伏着无穷的灾祸。看看人间的蠢行那一项不与这有关。
人生来必须受到驯化管教,成为能生财的人。长大了则全心身投入其中,不论自己有什么兴趣喜好,能赚到钱财才是人生。转眼人老了衰残昏愦,还要在死神的阴影中,恐怖下谋求苟延残喘。就这样的人生,还以为有多大的好处,多大的福份。为了这个目的,什么样的苦也能吃,什么样的屈辱也能受,甚至会埋没天良,为了自己活命易子而食,为了自己显贵用孩子套狼;为能延年养儿来防老。如此活法,不必说享受生的欢乐,连自己都感叹着说越活灾难越深重,人是猪狗牛马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