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样的活法构成的国家社会,人与人之间不过是金钱互相利用的关系,哪有什么天伦之乐。由此各种弊端丛生,贪官污吏横行,流氓地痞猖獗。人们只会互相利用,互相倾轧。人人自恃又人人自危。患得患失不知所终。每遇外患,则洋相百出。历史上多次国破家亡,甚至沦为九等人,被剥夺了自由。摸摸自己头还在,听的还那话,用的还是那字,不觉长了精神:自己还活着,哈哈!又胜利了。又可大言不惭地说:敌人给自己同化了。唉!真是可悲啊。不是耳闻目睹,谁会相信世上有女人被强了,自己还庆幸留下种的人。想这人把钱财看重了,所谓人为财亡,有名利才算作人,那人间什么丑事做不出来啊。”白影一气说了许多,他们哥姐听得呆呆的。田文富从旁边板着脸说:“这都是他梦中的话,你们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不可对外人提起。”他们答应着,白影叹着气说:“只怕真是这样,生在这里可永无出头之日了。少不了早晚晦气又来了。”
下午市里来生产队选演员,范二女人一面替小红梳头,一面训导着说:“下午人来了,你要表现得好些。远近三庄的人我都知道,没有比你长得好看的。可不要把这机会错过了。”小红听了咯咯笑着说:“哪也不一定哦。有人说艳玲比我长得好看,有气质。”“你也没得说了。”范二女人给逗乐了。”只怕选掉下来也不会把地主家子女选去。”
下午人们都到生产队谷场上,市文工团想从这里选女演员。人们有来凑热闹的,有来试试看的,碰碰运气。小红扮得花枝招展,神气活现地人前走来走去。她经过艳玲跟前,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心想有人说你比我长得好,今天就来比比,看你便好了又怎样,看谁会选中你。这时市里的人来了。也许小红太显眼了,一行人径直来到小红这里。小红见人过来,朝边上让让,正好和艳玲站一块了。市里的人往这里打量,小红忍不住搔首弄姿。后来发觉人们的视线落在艳玲身上。范二女人在一边看见急了,忙不迭喊:“那是坏人子女,你们可不要选错人了。”“谁是坏人子女!”市里人反感的说,话没说完,范二女人抢着说:“就是那个穿破衣服的。”“我们还要你来指挥。”市里的人不快地说,旁边一块来的人拉了他一把:“算了吧,我们也惹不起这事的。”范二家女人还在喊:“那个穿破旧衣服的;那个打扮漂亮人长得好看女孩旁边的,是坏人子女。”范二家女人还担心自己说的不够清楚,过来把艳玲往后拖。艳玲不高兴地挣脱了她的手。市的人忿忿不平地说:“我们是来选人的。她这么年轻的人能是什么地主?”范二女人不肯示弱地说:“选上她我们贫下中农都不答应。”旁边有不少人附和着说。这年头谁也不想惹这事。他们就和队长说还要到别处看看,谁也没选就走了。”好啦!好啦!”队长喊。”大家都下地干活吧。男的栽菜,女的砍菜。说清楚了,这菜是送给帮着我们挖山造田的解放军同志的。不能马虎,一定要弄好。”
“还不回家把衣服换了。”范二妇女人没好气的对小红喊。”哪里不能去非跑那死妖精面前去。”到了田里,范二女人还是指桑骂槐叫个不停。旁边的王大女人说:“看你骂得口干舌燥的,说不定人家心里正乐呢。”范二女人正在气头上,只顾喊:“她开心,她开她妈什么心,一会打她个狗东西。”王大女人附着范二女人耳朵说:“你这么做,人家笑话你狗急跳墙。故意找岔的。不如找个理由,整她一顿,还怕她有什么冤喊不成。”接着两人又叽咕了一阵,紧挨着艳玲弄菜。
范二女人故意捆了几把带烂菜叶的菜捆,往艳玲那边挪了挪。王大女人起身走了,一会生产队长来了,说要检查质量,顺手把艳玲身后菜捆打了开来,艳玲正忙着干活,不知他们捣鼓什么。队长指着菜捆里的烂菜,凶狂地叫道:“你这是什么?想破坏我们军民关系吗?”艳玲见是冲着自己喊,低声说:“那不是我弄的。”“不是你弄还有谁。”队长不依不饶。”这里就你们几个人,你能说出是谁干的。哼!这里除了你一个坏人子女,对我们政府不满,你还想赖谁?”艳玲坚持着说:“不是我弄的。”王大女人过来说:“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不是你干的还想懒到我们身上么。”“你还犟。”范二女人冲过来就动手:“看我不把你嘴撕烂的。”说着就来抓艳玲的脸。艳玲连忙往后退让,王大女人早在后面拦住了。一看这边有人打仗,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朝这里看。艳玲的表姨就想过来帮艳玲,表姨父一把拉住了她,说:“我们不能去惹这事,你看队长站在那里,肯定不愿我们帮她。再说这和地主家套上近乎,往后我会给人整的抬不起头。何必找这麻烦呢。”丰业在那边栽菜见妹妹被打了,就要过来帮。还没等他站起身,王二的一双大手就掐在丰业的脖子上。范二在一边喝道:“女人打架你还想插一手!想造反哪!”王大过来就踢丰业,范二又喊:“捣他的腿裆。”说着倒个锄头就打了过来。田文富见状连忙来护在儿子身上。嘴里不停地哀求说:“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就饶了他吧。”他们哪里肯听,脚拳不停地落在他们父子身上,直到他们双双倒在地上。这边人打倒了,那边的人也放了艳玲。艳玲披头散发一身泥土,踉踉跄跄哭着向丰业这里过来。
丰业本来身体单薄,如今被人又打又气,一时昏了过去。队长见打倒了人,也就走了。他不是溜了,他到公安局。”周所长!”到公安局他一见到周所长就喊:“不得了啦。这地主造反了,我们发现地主家人故意把烂菜弄给解放军吃。他们就恼羞成怒,对我们贫下中农大打出手!”“在哪里?”周所长急着问。”这还了得,你快带我们去。”说着把枪拔了出来,子弹上了堂。所长风风火火就要带人出发。旁边有人靠着他的耳朵说:“现在哪有这事。说不定他们做了什么事,这时又要借刀杀人。”所长怔了一下,说:“那也得去查个清楚。”所长刚从部队上转来,办事很果断的。
周所长带人到了田里,田文富一家都走了,就叫人带着上他家去。来喜妈过来把经过说了一遍。王大女人急着带人走了。到了田文富家,一家人正在哭哭啼啼。丰业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田文富急的直转圈。周所长察看了一遍,这才把枪收起来:“孩子都这样了,还不快上医院。”田文富无奈地说:“我们哪有钱上医院呀。”周所长见状从身上掏了几块钱:“快带孩子去看看吧。唉!”说完就走了。
丰业连打带气从此落下了病根。田文富整天忧心如焚,一家人真个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样下去死定了,这样下去一家人死定了。”田文富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忽而似想到了什么,把女儿嫁出去,让她找条生路吧,逃一个是一个,不能都死在一块了。可托去说媒的人都回来说,人家听说是地主家女儿,再好也不能要。后来总算得到一点讯息:有个人岁数大了点,眼还有点毛病,家里没有什么人,也不怕拖累。本人在街道小厂上班,一月有十几块钱生活费。听说有人能愿意就有一线希望。田文富匆忙把女儿嫁了出去。
艳玲要走了,艳玲流着泪走,白影拉着姐姐的手,恋恋不舍地跟着姐姐走。走了好远,艳玲停下了,蹲着双手扶住白影的双肩,眼中充满泪水,默默望着白影。半晌才说:“回家吧,回家好好听话,千万别给家里闯祸。”白影不想回家,这里总让自己害怕,如今姐姐走了,更少了人看护自己。怎么办呢?白影心头非常茫然无助。艳玲也不忍丢下弟弟,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丰业过来拉住弟弟:“让姐姐走吧。咱们回家吧。”
半夜里,白影不停地说梦话:“你!你不是个东西!还说我们是好兄弟呢。我们家遭这么大难你也不能帮一下。”“弟弟!你醒醒!叽哩咕噜不停地说什么啊。”丰业见白影不停说梦话,想把他喊醒。白影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丰业问:“你夜里不停地和谁说话了?”“贾宝玉呗”,白影揉着眼似醒非醒地说:“我去找他了,叫他帮帮忙。”他还嘲笑我说:“你还在梦中,我怎么帮你。”我气得骂了他:“你这纨绔子弟,一点人性都没有,你不帮我还捉弄我。”他也急了,朝我喊着:“我早就跟你讲了,圣人无所为。我都是神仙了难道还能插手凡间的事。这天理也不容的。”“你作奸!”我也气愤的喊:“在你来说就这么点小事,都不肯帮忙。眼看着我们家破人亡,你还袖手旁观,你还有一点人性吗?”他也急了,气得直跺脚。这时林黛玉过来了,见他这样就心疼地说“他在梦中,你也在梦中么?看你气成这样,伤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又让我……”说着眼泪又流出来了。我见了心里更来气,嚷着说:“你心里还有着他。”宝玉见状连忙摆着手说:“罢了!罢了!你走吧!”后来我就睡着了。丰业听了若有所思,半天叹了口气说:“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了!”
艳玲出嫁了,白影少了份依靠,常常闷闷的发呆。田文富让丰业送白影到外婆家过些天。
外婆一见到白影,拉着他的手说:“早就想我的小外孙了。这次来就不要走了。你看这儿多好,有表哥,小姐带着你玩,大舅、二舅、三舅家有什么好吃的,就到他们家吃。”白影望着外婆皱纹缀满的脸,感到外婆心中充满了欢喜,好似那些皱纹里也堆满了欢喜,看了让自己感到格外的亲切。白影心下高兴,顺口说道:“大舅、二舅、三舅家,还有呢?”外婆听了这话,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止住了,眼中流露出忧忧的神色,脸上那些皱纹里仿佛又缀满了痛苦。白影见了不明所以,想不出自己说错了什么。见外婆神情痛苦,也呆住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表哥雨水见到白影。雨水是三舅唯一的儿子,比白影大两岁,他也不说什么,拉起白影就往屋后走。屋后的巷里堆满黍秸。雨水从里面扒拉出一截黍秸递给白影。”这很甜的,你吃吃看。”白影放嘴里一嚼,眼前一亮,兴奋的说:“真甜嗳。这一堆可够我们吃的了。”“这些我都尝了,甜的没几根,都让我收在一起了。”白影望雨水指的地方看看,心想一根就很长了,就这一时也吃不完。两人一块坐到黍秸上吃起了甜秸。真是甜在嘴里,美在心里,别提有多好了。
两人正沉浸在甜美中,那边三舅母喊“雨水啊,去帮我弄桶水来。”白影朝雨水望望,以为他没听见。”喊你呢。”“别吱声,小丫头在家,她能弄的。”雨水的话音未落,就见小丫头伸头冲着他们喊:“我大哥在这里啦。”小丫头是雨水的妹妹,比白影还大点,外婆要白影喊她小姐。白影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愿这么喊,而是随大人叫她小丫头。”叫小丫头去弄。”雨水大声喊。白影也跟着叫“让小丫头去弄。”那边三舅母听到了。”小丫头你去帮我弄点水来吧。”小丫头没办法了,一面走一面还回头气哼哼的说:“白影你不要这样叫。”
小丫头去弄水了,两人又嚼了些甜秸,雨水心中也不安了。”我得出去放牛了,你跟我一块去吧?”
两人从树下解下拴着的黄牛。”牛什么时候就拴到这里了?”“大人们干完活,就把它送到这里。每到时侯我就到这里牵牛放。”牛被带到一处土墩前。”你站土墩上,我把牛牵到旁边你爬牛背上去。”白影照雨水说的做了,雨水也爬到了牛背上,坐在白影前面,一抖缰绳,吆喊一声,牛就走了。白影头一回坐牛背上,牛一走动,腚下的肉直动弹,似要把自己颠下去,白影惊慌的喊:“它要把我颠下去啦!”“不要怕,搂着我的腰,一会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