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妮被她严厉的态度吓坏了,不由倒退一步,脚下一绊,几乎跌进了壁炉里。“不是这样韵.不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着。
但那可怜的自语却使得洁莲的气焰更高:“你还敢强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从小,我就让双瑜替你负担学费,做你的监护人,你病了送你去医院,出院后无处可去,我收留你,把体捧红成最有身的模特儿,你居然还陷害我夺走我的丈夫……”
贞妮铍她一连串的骂骂昏了,她眼泪汪汪地听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每当她鼓起勇气想为自己或双瑜辩解,总立刻被洁莲反压回来。
“你还有意思开口,看着你自己的肚子。”洁莲邪恶地看着她,“你这样子好意思走到街上去吗?”
“那是我的事!”她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肚子,那儿有她跟双瑜的孩子,她不准任何人伤害它。
“你的事?你怎么不想想谁是双瑜的太太?”洁莲又逼近了一步。
“我——很抱歉!”
“一句抱歉就能抵消我和我的家庭受到的伤害吗?嗯!?”
“我不是有意——伤害你。”她嗫嚼着说道。
“就算你不是有意,也伤害到了。你说吧!你预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贞妮畏缩地退了一步。洁莲的态度比她想像还可怕,活像要吃掉她似的,但为了孩子她决定勇敢些,她正预备开口时,洁莲挥挥手,打断了她。
“不必向我求饶。拿掉它,我就原谅你,不但前帐一笔勾销,还可以再给你一大笔钱。”洁莲邪恶地指着她的肚子,声震屋瓦。
“不!孩子是无辜的!”贞妮睁大了眼睛,她不能掉泪,不能示弱,为了她跟双瑜的孩子她就是背上插满了箭也不能再逃避了。
“它还没有生出来,懂得什么是无辜?等你生出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处处让他遭人耻笑,那不更糟了吗。”洁连的口气和缓多了,又开始劝诱。
“有很多孩子都没有爸爸,我会好好教养他的!”
“我说你下贱你果然下贱!不愧是雪伦那个冒牌货生的女儿!”
“不要侮辱我的母亲!”贞妮的脸惨白一片,又一阵可怕的发青,她快支持不住了,她希望这个侮辱了她所有亲人的泼妇快走。
“侮辱她?哼!我讲话还算客气的呢!妈的!生张热魏送往迎来跟婊子有什么不一样?你妈是个大婊子,你就是个小婊子!”
“你……出……去!”贞妮气得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不清了。
“哼!你们母女都爱沾黄家的人,如果当年华伦娶你妈,你现在又跟双瑜胡搞,那该怎么称呼啊?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妈妈跟了弟弟,女儿倒成了嫂嫂,真是笑话。”
“出去!”
“要我走也可以,你在上面签字!”洁莲对贞妮终于爆发的怒火竟一点也不在意,她好整以暇的从皮包中掏啊掏的,掏了一份具结书。
“这是什么?”
“这是你诚心悔过,保证不再和双瑜来往的保证书。你只要签字,我就给你一千万,让你富富裕裕的跟查理回英国去。”
“你教查理来干嘛?”贞妮呆住丁。她全身冰凉,腹里一阵翻滚,若不是再三挣扎,她真怕自己会死在洁莲面前。
“送你走的方法很多,不是吗?”洁莲自得地笑着,“查理是最好的人选。”
她叫查理来当然是有她特别的用意。查理的点子多,为了酬劳,他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地绑架亲生女儿。想到这里,她不禁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
洁莲狂乱的眼神、她的笑声、她的节节进逼……贞掘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浑身冰寒,不禁连退了好几步。突然,
“砰!”地一声,撞到了架子,脚下一绊,竟整个人摔跌在地上,架上的瓶罐一一跌落,有的无情地正敲击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肩上。
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你没病!”贞妮挣扎地爬到壁炉前的一张摇椅上,好半天才坐直了,喃喃地说。
“我有没病不关你的事!”洁莲冷醒地说,“快签吧!双瑜还等着我去回话呢!”
“慢着!”贞妮抬起了那张不再有任何血色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若是双瑜叫你来,他怎么还会要我写保证书?”
“他心肠好,想借机给你一笔钱,免得人说黄家财大势大欺负了你。”
“你胡说!他……绝……不……会的!”贞妮心口绞痛,又一阵天旋地转,她怕自己就快要死了,更可怕的是她觉得腹内一片可怕得震动,那翻江倒海的痛楚似是要把她淹没了,她再也无法忍耐她发出呻吟。
“唷!你还真会装蒜,弄出这副西子捧心的德性?算了吧!谁会同情一个不要脸国女人,还有你肚里的孽种一…”洁莲起初以为贞妮在要花样,当她发现贞妮真的不对时,她就把在门外站岗的护士叫过来,赶紧溜了。
贞妮并不知道她怎么走的,因为她已经痛得陷入半昏迷状况,粘粘的液体从她的腿根慢慢流了出来。
她张开了眼睛,想要呼救,但她却叫不出声音来,在她的前面仿佛站着一个容貌枯搞,表情严厉的老妇人;她说话的声青就跟浩莲一模一样。
“你这个无耻盼女人!”老妇人不断地指责她,“因为你的罪行,上帝绝不会承认你的孩子!你们要一起下地狱。”
“不!不!”贞妮掩住了面孔,她希望这个可怕的老妇人能从她面前消失,可是老妇人仍在指责她和她的孩子。
“你的孩子一定得死!”
贞妮以为自己在大叫,但只是无用的呓语而已,“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叫着。
“我把他带走了,上帝诅咒你……”
“你不能带他走,不能!”贞妮不断地朝前面盲目地扑着,终于,始咕咚一声再次跌在地板上……
双瑜在保管部的卡片上签了字,职员核对无误后,对他笑了笑,把保管箱的另一裉钥匙给了他,另一个坐在玻璃门的小姐替他开了门。
这是十年来两极钥匙重新又碰在一起,双瑜感慨地摇摇头。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保管箱打开了,灰绿色的铁匣里,躺着一个红绒布的珠宝盒,双瑜扭开那个设计得很精致的扣子,盒子被掀开了,赫然正是那串雪伦在临终托孤时的项链。
她曾嘱咐他,在贞妮十八岁时,把这串价值连城的翡翠项链给她,但是那天双瑜竟然忘了,一直在这两天才想起来。
深绿色的翡翠在钻石的衬托下,静静地闪烁着光芒,双瑜正在想着贞妮如果见了,不知该有多高兴时,腰间的呼叫器突然响了。
这是疗养院和他专用的“热线”,自从上回他去过疗养院要求离婚,洁莲企图以吞汤匙自杀后,院方就要求他佩挂这台呼叫器,以便再有紧急状况随时联络。
糟糕,出事了!双瑜心里暗叫声不好,连忙把盒子放进口袋,奔向柜台的电话。
洁莲果然又企图自杀,她那间布置得十分典雅的卧室里全是血。她下午趁护士不备,用小刀片割了手腕,蘸着鲜血在墙上写了几个告状的大字,意思是说,双瑜竟然以她精神失常为由,诉请法院判决离婚,她要以死抗议……
那儿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看得双瑜当场呆在那里。
“她……她现在怎么样!”
“脱险了,她就是爱闹自杀吓人!”医生一边回答他,一边责备护士,“她是怎么弄到刀片的?”
“一定是她请假出院时……”小护士在哭,她才刚到这儿实习两个月,什么都不懂。那些血和洁莲发作时可怕的样子,简直没把她给吓死!
“等等,她什么时候请假出院,又去了哪里?”双瑜立刻截断了话头,他有预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是下午。”护士还在哭,顿了顿接着说道,“她要我陪她去一个小姐家……”
“小姐?什么小姐?”
“就是那个最红的模特儿贞妮——”
双瑜在街上跑着,车辆、街道、行人、建筑……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疯狂地向前J跑着。
他一听到洁莲到贞妮那儿去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状况,整个人都像热水般沸腾了起来。
可恶的浩莲,她到底去向贞妮做了什么坏事?双瑜不禁合掌向上天祈求,如果有什么不幸,应该让他来承担,贞妮不过是个孩子。
她才刚满十八岁。
十八岁!
而竟为了幼年的梦想,种下了错误,一个大大的错误。
但满身罪孽的是双瑜,不是她啊:他迎着风拼命跑着,跑着……眼泪也落了下来,他一点没顾虑到自己的身份,更没想到要坐车,只是有一殷最原始的意志力支持着他做出这样令人不可思议的行为。
“先生——”他的司机一见到他从疗养院里奔出来,不禁大吃了一惊,但怎么也拦不住他,司机连忙跑回了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在前面的街道超越了他,可是双瑜大开的车门以及司机的叫唤仍是充耳不闻,如果不是司机机警,终于在千钧一发把他拉上车,双瑜还真可能一头撞进正绿灯大亮的十字路口,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司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狼狈而疯狂的人,竟会是人人尊敬的企业家黄双瑜?
“贞妮,快,快……”双瑜倒在座位上,剧烈地喘息着。十多分钟的狂奔里,他在心智上所受的煎熬比肉体的消耗多,他已濒临崩溃边缘,但他不能崩溃,他还有贞妮,可怜的贞妮,错的是他,为什么她要受罚呢?
双瑜瞪大了眼睛望着街上的景物在他眼前迅速消失,但消失的似乎不是景物,而是时光,那些美好的、不美好的、笑着的、哭着的、叹息着的时光。
“贞妮,你等我,等我!”他紧握着双手,不禁叫了出来。
大门是开着的,洁莲走后,根本没人去关过,二门也是一推即开,这是少有的情形。贞妮一人独居向来门户小心,尤其是怀孕后,更遵照双瑜的指示,还加了两道铁锁,双瑜心中那阵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贞妮,贞妮!”他大叫着,双目尽赤,司机真怕他会一下子疯掉,只好连车也不顾了,紧紧跟着他。
细微的呻吟声从壁炉那边传过来,双瑜看见的不是贞妮,而是满地板的血,她整个人倒在血泊中,而壁炉的火早就熄了,这个世界一片漆黑,一片冰冷。
双瑜心中一恸,不禁跪了下去,抱超奄奄一息的贞妮。她的全身是冰冷的,糟了!
“一一九,快叫救护车!”双瑜大叫,司机赶紧去拨电话,眼前骇人的情景是他生平所仅见。
“贞妮,你醒醒!”双瑜不知道她在这里躺了多久,他心痛地拥住了她,只希望把自己的热气分给她一些。
“双——瑜!”贞妮微弱地呼吸肴,缘奇迹一样,她挣扎地静开眼皮。
“我在这里!”他又痛又悔地回答她。
“你……哭了?”
“没有!”他抹去泪。
“不……要……哭!”她居然挤出一丝笑容,努力地说:“能够……在……你怀里,我……很满意……,
“不要这么说!”他一发印不能止,“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
“我……抱歉!”贞妮那已经呈灰青色的嘴唇不断抖动着:“我……们……的孩……”
“不要紧,贞妮,我只要你!”孩子是保不住了,但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贞妮在他心目中更珍贵的?他只悔恨他一直都在逃避,设有好好爱过她,疼过她。
生命的气息在贞妮的面容上一丝一丝地消失,可是双瑜却无法把自己的生命传给她,他只是无望而痛苦地凝视著她。
“还记……不记得……圣诞……节?”贞妮又睁开了眼睛,她看起来是这样无助,这样疲惫,可是那双浸满了泪水的眼睛依旧晶莹,恍惚间,双瑜又回到了十年前。在那个圣诞夜,他初次见到了贞妮,她一头长发高高坐在椅子上,在简隧的,点着蜡烛的房间里,像一个公主。
“什么?你小的时候?”
“不……上一次……那个史……昆槐……我……是故意……你能原……谅我吗?”她的脸上有一些笑容,他怀疑自己看错,但的确是有的,他全身一阵发麻,一阵发紧,贞妮是不是——快离开他了?
“这个时候不要说这些!”他方寸大乱。
“不!我……要说,我故意惹……你吃……醋……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好安……心地去!”
“不!你不会死的,贞妮,留下来陪我!我发誓好好爱你,好好疼你!我带你回印度……”他恐惧地大叫?这一生中,他从未如此恐惧。
贞妮笑了,笑得那么飘忽,那么美,仿佛费尽了力气,说道,“说——”
“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他哽咽着说,泪水滑过了他的脸,也划破他的心。他最爱的人就要离开了,而这十年之约,她竞不怨,不悔,从未动摇过……
“我害了你!”他更大声地呜咽着,不再顾什么尊严,什么羞耻,没有了贞妮,他要尊严何用?怕羞耻何用?“上帝,你一定要想办法,!尔可以的……”
“不……要叫上帝……”她大喘了一口气,那在风中摇曳的残烛,已经快熄灭了,仍做最后的挣扎,“我满足……只……是……孩子……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太冷,太苦,我……要去陪……他,啊……这不是……罪恶……的深渊……是爱,是爱……”
贞妮没有说完,就微笑地垂下头,那模样像是睡去,也像是睡着了,不再有耻辱,不再有罪恶,睡在另一个安静的世界中。
跟她的孩子、她的爱。
可是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双瑜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上帝在处罚他。是吗?
“贞妮——”他发出了垂死的野兽的凄厉的呼唤,最后的呼唤。
这十年之约,他岂真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无怨无悔!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凄厉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一声响过一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