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影月趁着天气好,帮洋娃娃洗了一个澡,她的裙子有点污迹怎么也洗不干净,她只好拿着刷子用力地刷着,望了一眼在晾衣绳上随风晃动的娃娃,她想起那张模糊却亲切的脸,想起他跟自己拉钩说一定还会来看她的大哥哥,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天起,她天天都会趴在孤儿院的大门口等着,希望而去,失望而归。
“娃娃,你说现在大哥哥会在做什么呢?我猜他一定早已结婚生子了,他的太太一定很漂亮,比你还要漂亮。”江影月习惯性地跟娃娃聊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楼梯里传来脚步声,她想一定是弘哥哥给她送手机回来了,哎,这几天没手机真是什么都不方便,害她晚上还少接了好几桩代驾生意,那台手机真的太旧了,她也在考虑下个月清洁公司发薪水就换一台。
她突发其想,准备捉弄一下聂明弘,悄悄躲到天台的门边,那个高大的身影一走进天台,她就猛地跳出来,做一个鬼脸大叫:“弘哥哥。”
眼前的人却不是聂明弘,而是那个自大狂凌佑天,江影月觉得丢脸死了,她把怒气全发到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喂,你怎么乱闯人家家门呀,别以为是总裁我就不敢去警察局告你。”
“你以为我想来呀?穷人就是穷人,住的是什么烂房子,连电梯都没有。”凌佑天走上八楼后觉得腿已经软得不像自己的。
“谁求你来呀?你这叫私闯民宅,知不知道。”
“如果不是为了还你这台古董手机,我用得着爬这么高的楼梯,你的弘哥哥临阵脱逃了。”他听到她叫弘哥哥叫的这么亲热,心里涌起一股酸味。
“弘哥哥才不是这种人,他一定是有急事才拜托你来的,手机还我,你可以走了。”江影月接过手机,下了逐客令。
“你真的很会过桥拆板,我爬了八层楼梯,你连杯水都不请我喝,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凌佑天好整以暇地说。
江影月撇了撇嘴,瞟了一眼他额头的汗珠,好心肠又起了副作用:“进来吧,我是穷人,不过水还是能让你喝到饱。”
凌佑天环视了周围的环境,这根本就是一个违建的临时房子,台风来的时候恐怕都有吹翻的危险,不过却被主人打理得很温馨,房子的旁边有一个小花棚,放的是一盆盆小盆栽,看得出得到主人的精心照顾,长势非常喜人,万紫千红地开着小花。花棚的左手边还有一个小秋千,而另一边是一张旧桌子和几张小椅子,很有田园的味道。
他在秋千上坐下来,有种回到童年的感觉,江影月把一杯温热的花茶递到他手里:“我家里只有这个。”
凌佑天正要接过来,眼睛的余光却飘到晾衣绳的一个洋娃娃上,那个娃娃很眼熟,他在脑海里搜寻着,蓦然一个记忆片段让他心头一颤,这就是他十年前送给那个小女孩的娃娃,就算隔了十年,依然存在他的记忆中,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咚一声,杯子摔碎在地板上,江影月心疼地看着五马分尸的杯子说:“哎,你接杯子怎么没接好呀,又得花钱买一个杯子回来。”
凌佑天不理她,疾步走到娃娃前,拉下来左右端详,江影月看他这么用力折腾娃娃,气愤地走过去抢回来说:“我说凌总裁,你是专门来踢场的是不是,打烂我的杯子就算了,还想撕烂我的娃娃呀?”
“你的娃娃?它怎么会是你的娃娃…”凌佑天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它怎么不是我的娃娃,从小在孤儿院陪我长大的,难道还是你的不成,你这人也太野蛮了吧。”江影月气恼地反讥。
凌佑天呆住了,他盯着她的小脸蛋,脑海里涌现十年前的画面,声音颤抖地问:“你的全名叫什么?”
“你是来调查户口的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们又不是很熟。”江影月把头抬得高高,努力要跟他平视。
“说,你叫什么。”凌佑天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指甲都快插了进去。
“松手,好痛,你做什么啦,我叫江影月,江影月,你听清楚了没。”她用尽全力想要摆脱他的控制。
“不可能,不可能…”凌佑天像泄了气的汽球。
终于解脱的江影月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决定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她把娃娃晾回绳子上,又拿来扫把把地上的玻璃碎扫干净,再看凌佑天依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好心回屋里又冲了一杯花茶,让他压压惊,虽然她也不知他到底受了什么惊吓,她的娃娃没那么可怕吧,除了老旧一点以外。
再次出到屋外,已经没了他的踪影,她把头探出楼外,发现他已经走出了公寓楼,脚步有点轻浮,身体有点摇晃,自己的娃娃真的吓到他了吗。
凌佑天觉得身体里的力气有种被抽空的感觉,江影月这个名字在他梦里反复念叨了十年,她不是早已被收养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个城市出现,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知道真相,奶奶当初欺骗他,现在去质问没有任何意义,她肯定还是会巧言争辩,只有一个人能求证,就是聂明弘。
找到聂明弘姐姐的家,按了一会门铃,一个很漂亮的少妇开了门,看见他非常热情:“佑天呀,快进来,一定是明弘多嘴吧,其实宝宝去医院打了针后就已经退烧了,你还专程跑来一趟。”
凌佑天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明弘在吗?我找他有点事情。”
“谁找我”聂明弘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接着他在婴儿房里走了出来,看见来人后也大惑不解:“哎,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有事情要问你,这里不方便,我们到外面去。”凌佑天的眼光冷峻起来。
聂明弘的姐姐担心地望着他们两人,忧心弟弟是不是得罪了顶头上司。聂明弘却很轻松地安慰着她说:“没事,姐,我一没有亏空公款,二没有出卖公司的商业机密,总裁不会把我送监狱的。”
看他还能开玩笑,姐姐也就稍稍放心了一点,叮嘱他们早点回来。
跟着凌佑天走到小区外,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帅脸就被挨了一拳,聂明弘捂住脸大叫:“喂,你疯了,做什么无缘无故揍我?”
“无缘无故,聂明弘,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你竟然串谋奶奶来骗我。”凌佑天的脸色和语气都犹如零下的冰川。
聂明弘站稳脚步,手抚摸着脸,火辣辣地,不知有没有流血,他诧异地问:“我骗你什么了?值得你大动肝火,你不会以为我爱上依佳欣了吧,得了兄弟,那种女人你送到我床上我眼都不会眨一下。”
凌佑天没有耐心跟他消磨,直接切入主题:“你的月儿全名叫江影月。”
聂明弘的脑袋嗡地颤抖,开始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地说:“你…你知道了?”
“为什么要跟奶奶合伙骗我说她一早就被外地的好人家收养了,明明这十年她一直都在孤儿院里,是不是。”凌佑天上前抓住他的衣领问。
聂明弘好不容易扯开他的手,喘了口气才说:“大家都是为你好,不愿你活在阴影中,月儿的存在会给你造成负担,所以才编造了善意的谎言,而且这十年凌老夫人对月儿并不薄,她在孤儿院生活得一直很好。”
“很好?你看她那发育不良的样子叫很好,住那种临时建筑叫很好,用那种过时的旧手机叫很好,在清洁公司打工叫很好,晚上还要做代驾兼职叫很好…”凌佑天用无比冰冷的语气问道。
聂明弘无言以对,过了半晌,他才说:“佑天,不要去打扰月儿,更不要表明身份,你们的地位差太多了,月儿一直以为大哥哥在很远的国外,她也没奢望过会再次遇见你,所以不要给她希望。”
凌佑天的脸色顿时柔和起来:“她还记得我?”
“十年来从没有忘记过,她一直以为自己跟你通信,只是…”
“通信?为什么我从不知道,也从没有收过任何的信件?”凌佑天很茫然,看了聂明弘的眼睛后恍然大悟问:“又是奶奶?”
“佑天,这样对月儿已经足够了,她的生活里不该有你的,万一让她知道她的大哥哥就是害死她父母的人,你让她怎么面对这么残酷的事实。”
聂明弘一字一句刺中他心里最疼痛的地方,十年前那场车祸,他根本就是间接的凶手,是他让江影月变成孤儿,也是他让江影月生活得这么辛苦,小小年纪就要自己撑起一个世界。
“佑天…”聂明弘见他面如白纸,身体也好像快失去重心,忙上前扶住他。
凌佑天挣开他的手,脚步飘飘浮浮地转身离开,那一刻,他的心如被搅拌机绞着般痛,脑海里是空的,仿佛被人无端地挖了一个大洞,风从四面八方呼呼的灌进来,掀起十年前那痛苦的尘埃,他在这些尘埃中间徘徊,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