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七郎歪着脑袋看着粉壁上的那病猫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那壁上说是猫也不尽是,额头上分明用得深炭写了个王字,说是老虎,偏偏嘴里叼了只老鼠,还瘦得像是一个穷秀才省墨了似的故意不画得肥点,凶猛些,仿佛只要头上那个王字有些意思就行了,丁七郎看得头都痛了。
王砍倒是见怪不怪了,只是笑着,不要脸拿了一把纸扇子在手里摇着,像是一个秀才一般,吸血老张嘻嘻地笑道:“我们的小老大居然也会作画了,简直画得比吴道子还绝,你们见过抓耗子的老虎么?”
却没有人理他。丁七郎陪着笑道:“老祖宗们,你们看这猫头向着斜上方,看来就是住在对面的那家客店里了。我们去找他罢!“
丁七郎的话刚说完,就听了俞文照懒洋洋地声音从一顶小轿上传了出来:“小子,你们这么快就到了么?老子还想去找几个娘们呢,你们来这么快是想要找死么?”
丁七郎早就瞧见这顶小轿了,却再也想不到俞文照居然会在里头,两个抬小轿的轿夫停了下来:“小爷,要停下么?”
俞文照掀开窗边的帘子,瞪了王砍一眼:“妈的,老子下了一千两银子的定钱想要去找那个花魁娘子,你们害得老子白丢了一千两银子!”
王砍忍住笑:“是么?小的回去一定加倍还给老大你好不好?”
俞文照一脚踢烂了一边的轿幄跳了下来:“还有这两个奴才,老子用了八百两银子才买到的!”
王砍道:“银子小事,小的给你补上就是了。”
两个八百两银子买的轿夫笑嘻嘻地以为王砍他们也是俞文照的家奴,道:“两位兄弟,哥哥我们的肩上都抬得痛了,你们——”
开口那前面的人只说了几句,丁七郎已是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那人的脸立时就肿了起来:“你小子招子放亮些!谁是你兄弟?”
那人也本有五十来岁的年纪,被丁七郎一巴掌打得摔在地上,那轿只后面一人扛了,前面失衡就向俞文照倒去。那被打的人却半天都爬不起来。
俞文照鬼叫道:“好呀老丁,你小子想要杀了老子么?”
丁七郎吐了吐舌头,大才子抢着道:“老大,他没有想要杀你。”
俞文照瞪了大才子一眼:“关你鸟事!”
俞文照正要对了丁七郎发作,却见丁七郎脸色极是古怪,不由顺了他眼光看去:“老丁,你小子见了鬼了?”
丁七郎脸上微微变色:“老祖宗,你们看来的那队元兵,带头的那个官儿就是被我们打劫了的。这回真是见了鬼了,我们走罢!”
不要脸他们也见过丁七郎他们押回来了几大车的银饷,当时也只是因为那带兵的将官马好对只身逃脱,本来他们也不以为意,但是眼下这些人却身在大都城中,隔不了三里路就是总掌元人兵权的枢密院,也不觉面色一沉:“大王,我们走!”
俞文照也是听得一怔,眼珠子转得滴溜圆,谁都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却见他面色诡异地点头笑道:“好,走。”
王砍正要分派各人的路线,就听了那官大声地向他们叫道:“兀那汉子,你且住!”
俞文照身子一转,人就不见了,谁都想不到他居然在抽身的同时居然一脚出其不意的踢出,脚尖正中丁七郎右肋,王砍虽一时不明白他打的什么算盘,却也是只得去瞧丁七郎的伤:“你怎样?”
丁七郎咬着牙,他那样硬气的人都痛得说不出话来了,俞文照这一脚当真重得很不轻。
那些元兵却已是围了上来,梆子之声不绝,那是元兵叫帮手了。
不要脸居然就呆呆地看着元兵把自己三人重重围住。
那元将手上令旗挥动,元兵有人拿了矛杆乱打行人,赶得他们几人身边的人都开了,只是看来大才子跟王砍同那个独臂的汉子像是一伙人,就连他们也围了起来。大街上路人商客全都早吓得躲起来了,蒙古兵们前排已是防起了一层盾牌,牌隙间突出无数闪亮的箭头,远处蹄声不绝,三人再是镇定,也不觉心头发麻。
只听了远处不停地道:“截住劫粮饷银子的贼了,千万要拿住了他们!”那些人虽是远处喧哗,但一近到这条街上,竟再也不出一点声音,齐整紧密,万人空巷。
那将官指挥着元兵围上小轿,那两个轿夫都吓得尿出来了,丁七郎和王砍不要脸三人却动也不曾一动,脚步声绵密地响着,整条街的店房铺面的房上都站满了元兵,那些元兵一看到原来要对付的不过是几个汉人,也不免觉得太大张其事了,但这些元兵数年历练,一个个能被选为大都的守兵,除了临阵凶猛勇敢之外,恪守军令也是极重要的原因,上面有令自己照着办就是了,最多不过是眼里显出毫异之色。
那将官见围住的几个人再也不可能逃脱,这才一勒马,走向前来:“那独臂的汉子,可认得我么?”
丁七郎面色惨变,看着那将官也不说话。
那将怒道:“好贼,当时在山西被你们劫了朝庭银两,如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胆到大都城里大摇大摆地走!”
不要脸手一抬,折扇合起:“将爷,这残废刚才都还在说认得你,正想要逃呢!”
那将军倒是一怔:“你们是这贼的什么人?”
不要脸道:“回将爷的话,这残废的凶徒不是个好人,你们的银子就是他带人劫的!”
王砍忽地大声道:“抢你们银子算个鸟事!爷爷我乃是宋主驾下开国大将军,现在带了一千人要救出我大宋朝文天祥丞相,你能怎的?”
这话一出,丁七郎也吃了一惊,也不要说那些合围的蒙古兵,就连那个元朝将军也是惊得差点落下马来,硬是怔了好一会,才指着王砍道:“原来你们竟是宋朝余孽!来人,拿下了!”
丁七郎铁青着脸,他却是死也想不通俞文照怎的会踢他一脚,此时身上血脉都还有些不畅,看着那些元兵一步步地逼近,丁七郎眼里精光暴闪,吼了一声:“你们来罢!”他的大斧头太过惹眼,此时根本就没带出来,只是寄在客栈里头,几个矛头挟着风声向他攒到,丁七郎伸空袖一卷,那几根长矛被他一卷卷在袖里,咔地一声响,那几根长矛立时矛头落地,这一下看得那些元兵无不骇然,都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元将。
那元将也不由失声赞道:“好!”
丁七郎正要想没好气地破口大骂,却听见了对面茶楼的顶上俞文照大呼小叫地道:“你们这帮鞑子,不许打我老丁!”
丁七郎气得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俞文照却又向他鬼叫:“老丁你不要怕,我来帮你杀他们!”落脚之处房上的瓦一片片被他哗地踩碎落下,他身子在房上先还能跑几步,接着好几次差些从房上滚下来,却是拿了一把刀砍在房椽上拉住了,这才没掉下来,就只敢一步一步地淌着走,眼睛死死盯着脚下,再不敢看一看别的地方,瞧得元兵好气又是好笑:“这只怕是练过几天功夫的少年,居然也敢来闯兵阵,岂不是找死么?”
房上本也有不少元兵,没得到将令一个个居然也不向俞文照出手,只是看着他。
俞文照走到房檐瓦边,作势就向下跳,重重地落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刀甩得老远,向那元将飞去,那元将一伸手就接住了。
丁七郎正要骂人,他却见不要脸背在身后缩在袖里的手伸出一个指头向他摇了一摇,丁七郎虽然生性粗豪,但却也不是个草包,一见之下便闭上了嘴。
俞文照哼哼叽叽地道:“老丁,你来给老子看看,老子的右脚是不是摔断了?哎呀,特么的痛死我了!还不来给老子看看!”
王砍走过去:“老大,你没有事,不要怕他们。”王砍嘴里说着不怕,牙齿却在打着哆嗦,身子也在擅抖着,看来竟是怕得要命。
那元将一挥手,百十条长矛尖头已是指抵住了王砍和俞文照两人。两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元将虽是拿下了两人,眼光却还是紧紧盯着丁七郎,他亲眼见过那日劫银时这汉子虽只一条手臂,经历百战的百十个元人骑兵竟挡不住他步战一冲,若非是自己得的是一匹张弘范赏他的宛马跑得快,只怕那天自己被那帮强盗杀了连个回去报信的都没有,而他本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总要也回去报个信才算是对大汗有个交代,所以他才跑了的。
丁七郎沉着脸实在是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是想不通俞文照打的是什么主意,被踢的那个位子一直疼得钻心裂骨,大才子却冷冷地向那将军道:“你若是不想要回那几百万两银子,只管动手杀了我们就是!”
那将听得一震,沉吟了一会:“那笔银子你们交出来,我可在皇上面前为你们求情!你们这样的好汉,若肯为朝庭效力,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不要脸呵呵地只是冷笑,那元将想了想:“带他们回去,严加看守,但不许打骂他们!”
元兵们应了一声,就有人出来把四个人都绑了,他们也实在是看得两个轿夫不像是强盗一伙,也就没有绑他们,只是把他们踢到一边去了,两人看自己居然脱了干系,已是天大的运气了,也再不敢说一个字。
槛车囚着四个人直接被送去枢密院大牢里头,那元将叫手下兵把四人头上套着的麻袋一拉开时,一个个都看得呆了,丁七郎王砍和不要脸三个人倒没什么,那俞文照居然就那样子睡着了,居然还在打着鼾,嘴角流着口水,傻乎乎地像是梦到了成亲的傻子一般。
丁七郎也看得呆住,想了半天问道:“老祖宗呀,这小祖宗是真睡还是在装睡?怎么我就看不出来呢!”
不要脸冷笑:“这算什么,最开头的时候我们逼他扎马步练基本功,他就那样骑马蹲裆站着都照样睡得着,这站在车子里头总比扎马要舒服得多了罢?”
丁七郎摇了摇头:“这也太没心没肝了罢!我真不信他能睡得着!只怕定是装的。”
王砍听了冷笑,却不说话。
元将怔了怔,接收到之后就叫把四人关起来,俞文照醒过来时,也没作声,老老实实地就跟着被关进了地牢里,元将看着四人被关起来了,却对丁七郎道:“看你也是一个好汉子,要什么跟他们说罢!我要跟上面禀报此事,就是审你们也是枢密大人作主。”
丁七郎被俞文照踢了一脚,这时候走一步路都还是牵扯着疼得厉害,闷着头生闷气,也不答话。
那元将对几个元兵道:“上面没有命令下来之前,每天都给他们些酒肉吃,不要为难他们。”
把守大牢的元兵们应了声。
那元将道:“只要他们安份,你们不许难为他们,但他们若是想要越狱,你们就杀了他们!好好看着他们,以防他们还有同党劫牢!”
元兵们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