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半天没有出声,俞文照冷冷地道:“老子也晓得你必定是少林寺里得道的前辈高人,但你一向只是听人家胡说八道,可曾自己去看看那些以名门大派正道侠客自居的王八蛋狗杂种都做了些什么么?你少林寺千百年来久享盛誉,那他妈又怎样,你自己到那小镇上可曾看过么,寺里和尚公然在窑子里过夜,甚至于镇上的窑子都是少林寺出的本钱开的!那些秃驴特么的看来是出家人,其实收印子钱放高利贷强买强卖逼良为娼,特么的比起那些地痞流氓恶霸土豪都不差半点,反倒动则自居名门正派,而真正的好人却成了千夫所指的坏蛋,你以为你自己得道高僧就能潜移默化得了这些恶气么?”
那僧人不觉失声叹了口气:“我佛慈悲,少林一派竟堕落到这样不堪的地步了么?”
俞文照冷冷地道:“以前只怪你不去镇上看看,现在想看都看不成了,反正都被老子带人把镇上的人杀光了,也烧光了,正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死无对证,绝妙透顶的勾当,老子就算说的全是假话,你也没法子反驳了!反正这帮贼秃驴特么的千万不能对他们客气了,老子也正是看在少林千百年屹立江湖实在不易的份上,才叫王砍他们对供奉着历代高僧佛骨的塔林不动分毫的。但那些秃驴么,却是杀得了三个决不可能只弄死一双的。你自己闭关参悟佛法,终不成以为自己悟透了,少林寺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也就悟透了么?为什么老子敢大了胆子到少林寺杀人放火?还不只是因为你们这些前辈高僧只顾了自己做高僧,对少林寺里那些畜牲的作为眼不见为净么?像你这样所谓的什么高僧,只是山门不出死坐枯禅,就是少林寺再有许多,那也不过是富贵人家里摆设的古玩珠宝一般,什么屁用都没有,老子也照样不放在眼里!你自己好生想想自己现在算是什么了罢!”
那中年女子本来以为俞文照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乱杀人的,但听了俞文照那些看似强辞夺理的话后也不觉呆了,本来她早就到了小镇上,也确是觉出这里风气大是怪异,堂堂嵩山少林寺之下,居然僧人都在赌场里赌钱,在酒店里喝酒,在大街上打人,只是觉不出哪里不对劲,此时听了这看来全无心肝一般的少年说出的话再一细想,不觉也是骇然,果然是少林僧人胡作非为,恶习已是积重难返得连山下寻常的百姓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得都神经麻木了!
远处那和尚又长叹了声:“本来老衲以为可以点化小施主,却不料反受小施主的当头棒喝,如梦方醒。小施主说得不错,正所谓己之不正,焉能化人?老衲多谢小施主明教!”
俞文照道:“这个你倒不必跟我客气,这些都是我跟十二恶人学武功时他们讲给我的道理,不然我这么小的岁数,哪能懂得这么多?我可一点都不敢居功。不过处在你的位子上,想要整顿山门那几乎不可能的,你就让那些秃驴吃些苦头罢,这帮混帐东西混帐得太久了,给他们来善的他们怎么能听,这世上的人就特么的贱,非要等别人把他用来伤害别人的手段加在他自己身上,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不杀得他们怕了,他们也万万不可能改的!”
那中年女子忽地道:“那也不用把镇上所有的人都杀光了罢!”
俞文照冷笑:“你以为只有那些小镇上才有好人无端受了大祸么?当年鬼愁谷的那些人,大多都是被贪官奸臣逼得走投无路起来哨聚山林,杀官造反的,你真以为他们全是坏蛋!老子也不怕牛皮吹破了,告诉你们,就是鬼愁谷里随便你挑出来一个,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都比那些什么乌龟大侠,狗屁君子和王八道英雄们好上一百倍!七年之前却被这些以名门大派正道侠士自居的王八蛋狗杂种杀了将近两万人!这里的人就不能死么?老子就不信刀子砍在这里人的身上反弹回去会把拿刀的人砍死了!”
那中年女子还要说话,俞文照冷冷地道:“别的老子也不跟你废话了,但你可以仔细想想你要找的那个人是怎样的心性,他若是眼里揉得进去沙子,怎还会被你们逼出来,他肯追踪千里去救的人是些什么样的人,你总可以想得到了罢!”
那中年女了呆了呆:“不错,石家四哥一向都是好人,只是我们一直不知道他想什么罢了,他又怎肯跟那些假学道之流在一起,何况他天份在我们一辈之中可算是最高,最是能分辨人的品性的。只是这世道怎会如此荒唐?”
俞文照冷笑:“这个问题么,只有鬼他妈才知道,老子又不是鬼他妈,没空跟你废话了,老子们可要准备开溜了,你要找人自己去找,记得了,千万不要惹得老子生气,不然老子叫你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找的那人!想来你找我必定是有事了?现在老子忙得吐血,也没空跟你说话,等老子忙过了这一阵子再说你的事情,你先跟老子走。”他这话却是对着沈小凝说的,然后又运起了内力道:“大和尚,老子们虽然算计了少林寺一把,也弄死了些秃驴,但委实你们少林寺声势太大,老子若是带了鞑子兵来对付你们,只怕把握不好火候,连你们的塔林都保不住了,所以么,先就要逃命滚蛋了,你要跟老子说什么佛经老子头痛得要死,但若要讲道理,老子一定找你鬼扯上三天三夜,看是谁说过了谁!”
远处响起了应声,听来竟是好些人从不同的地方齐声回答的,其中虽略有参差,但总也算得整齐:“老衲等他日再恭聆大教,恕不远送!”
俞文照也想不到竟有这么多的人答话,呆了呆,吐了吐舌头:“他奶奶的,难怪少林寺千年不倒,果然有些门道,还好老子听了那帮家伙的话,没敢托大,否则惹得这些老和尚动手的话,真他大爷的老子吃了大亏了!”
小镇两条街,倒都各有里许长短,但是丁高天带着人乱杀,却也跟两个月前沈家庄时一般的轻松,虽然嵩山之下习武之风历来极盛,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几手,但丁高天也确是学了些元人征战的法子回来,鬼愁谷众人本来武功就大进,一旦被部勒规划,各分其工、司其职,其威力更远远强过那些惊惶无措全无准备的乌合之众,虽然嵩山之下也不乏武功练得好的高手,但无根本于事无济,鬼愁谷众人刀枪齐下,再高的开武功那也是没用。较之当年哨聚山林胡杀乱砍一气,鬼愁谷的人排兵布阵之上更可以说有了极大的飞跃,本来大才子也把一些兵法用来约束手下众人,但总归是没有真正在战场上交兵过,在对付一般的江湖帮会、武林门派之时能稳操胜券,那因双方都是乱杀,全无方略,强弱之分全凭武功高下而定。
大才子虽也是亡宋的将领,但总被奸臣所压制,当年年青气盛想要提兵救襄阳之围,反被贾似道一伙人找了个罪名关到牢里,险些送了性命,竟在那兵荒马乱的乱世里也从无上阵经历,而且宋人南朝腐朽,那些讲解军事的太尉十次里难得讲上一次,大多的功夫都用去拍奸臣马屁了,大才子又从何去学排兵布阵之法?直到远兵围困襄阳城的第五年,吕文焕守城之力已尽,元人劝他保全民命,吕文焕这才出降,襄阳失守,南宋大势就去了,这才把一班被排挤的将领放出来,指望着要他们出力死抗元军,大才子本来生性就偏于激进,当此境遇,不觉怒从心头起,管特么的什么大宋江山不江山,跟老子屁事都不相干,老子拍拍屁股走人还算是厚道的了,再不然就去投靠元人杀回来解气也不坏。大才子本是擅于文事,做了武职之后眼见国事日下,也苦练武艺,后来流落江湖,更是把一身本只用在战阵之上的武功转变得江湖化了,练得登峰造极,只是一向不过经过军事,只是他为人聪明之极,只是丁七郎带回来一些行军之旨要大意,反复推敲之下非但举一反三,简直就是闻一知十,稍加点拨,就能一通百通,杀这镇上的商贩百姓那简直就连牛刀小试都算不上。
丁高天带着鬼愁谷众人扮作客商,用马车拉了三十两大车来,只前面两车大木桶里装的是上好的香油,后面的却全是从地里冒出的黑油,石掏胆曾历游海外,对异域之事所见极多,却再想不到晋南竟然也有一向只是波斯特产的可以燃烧的黑油,试验之下,果然能着火,而且泼水灭火全无效用,反倒助长火势。嵩山之上除去少林寺之外,其他的佛道两教的庙宇道观也不少,虽然一下子拉了三十车油来贩卖给各处也太多了些,却因为有少林寺的威名在,没有人想得到这里头的东西是用来烧这镇子的。
更毒的是,俞文照还叫人在小镇各水井里下了毒药,也大可能是恰好镇上人缸里水都还够用,并没有挑井水再到缸里头。虽也有些人中了毒,人心冷漠炎凉,都只管了自己,并不管别人,见了中毒的人都以为是染了什么瘟疫疾病,避之都惟恐不及。
直到丁高天从客栈里跑出去,甩脱了和尚们的追杀之后,就飞快地到了小镇外的林子里头,五百来人由甘大庆带着,藏在里面,一有农夫或是樵子进林子打柴,立时就被杀了以防走漏风声,若是六七年之前,甘大庆丁七郎丁高天纪春秋等人是万万不会向了那些小百姓动手的,但六年苦囚的怨毒所积,早就要想择人而噬,哪再把人命放在心上,何况这些人昔年早就杀了不少的江湖人,只不过没杀进平常的百姓罢了,从太行山上被那些正道侠士自居的人称为封魔洞的大山洞里出来之后,哪还会在乎杀的是些什么人?
丁高天发出暗号,甘大庆就带着人出来了,丁高天看了看头上的天,再转眼找着了天上的太阳狠狠地瞪了一会:“小祖宗拖得少林的罗汉阵下了山,老祖宗们乘虚杀进少林寺,他们再也分不出人来对付我们了,动手罢!跛子,你带着人在后面看着那些下田的农夫,若是回去救人的话,你特么的只管给我杀了。”
跛子点点头:“丁爷放心,小人决不让那些浑蛋踏进这镇子半步!”
丁高天长出了一口气:“好,我们杀罢!”
大才子早在小镇的一头点着了一个赌坊,里面的赌徒虽被烧死了不少,但活着出来的人却还是很多。
赌徒们冲出来,一心之下先是想要逃命的,但随又想到赌坊大乱,火虽来得古怪,但银子总白花花的是特么的好东西,人死得再多不要紧,总要抢救些钱出来,那才对头。
几个泼皮刚要冲进去,就听到了潭头铺大街的一头杀声振天,烟焰火光中,反射出了明晃晃的刀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