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范自力恭声道:“侯爷说的不错,小将本是皇城千户,那一晚,小将受了皇上秘旨进宫护驾,就见过侯爷的,只是当时侯爷贵人事多,没空留意小将罢了。”
俞文照笑道:“你倒不必替我遮掩什么,当时我特么的当真是没空分心,生怕那些王八蛋反贼溜了。但你到这里来,为的什么?”
范自力道:“启禀侯爷,是因为侯爷数次调动地方官兵,枢密院都奇将军生怕以后事机不密,叫地方的反贼强盗得了风声,便向皇上上奏,皇上下旨,派小将来总领绛州府的兵马,一面也听侯爷的差遣,昨天小将听说有人这几天一直跟侯爷过不去,于是就禀明了平章大人,带兵前来相助侯爷则个了。”
说话间,那亲随已是捧上了拜匣,俞文照打开来看,见上面写着“侍教属下绛州兵马总管范自力拜见”几个烫金大字,点点头,笑道:“那可劳你费心了。”
丁高天道:“小祖宗,山下还有一批王八蛋在盯着我们,但他们一见官兵到了,也就撤回去了。”
范自力道:“据这位丁兄所说,那帮人在离此十里之外的山上安扎,小将这就带人过去把他们先围住了再说!”
俞文照摇手道:“不必了,你既然肯带兵前来,已是帮了老子最大的一个大忙,本来老子还没法子的,你一来,老子就有了个主意,范将军你还是请进来喝杯水酒再说,其余的事,我都有了安排了!”
范自力在大都虽只是一个千户,但他却是暗中直接受命于皇帝忽必烈,极为亲信的人,平定晋王的反篡之后,他也隐隐听人说起了枢密院副使博罗被俞文照气得险些吐鼻血的事,知道俞文照生性强傲,此时听得他喜不自胜之下老子两字冲口而出,心头暗暗好笑,他官阶比起博罗来差了不知多少,连推荐他出京的都奇都受命于博罗,而博罗见了俞文照都半点也发作不得,他自然也全不在意了:“那么小将就叨扰侯爷了!”
俞文照大笑:“很好,范将军你先等等,我安排些事情!”转头大声地道:“丁高天,你小子怕不怕死!”
丁高天一振:“不怕!”
俞文照道:“很好!丁七郎来了没有?”
丁七郎一直没有做事,听了山下炮声早就跑了出来,此时大声道:“来了!”
俞文照狠声道:“很好,你这王八蛋一向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货色,这次老子给你们一个差使,你们可要给老子好生应付了!”
丁七郎瞪起了眼:“你只管说就是了!”
俞文照盯着两丁:“你们听清楚了,现在那个什么鸟屁的江东蛇王已经知道我们有官兵帮手了,自然也再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老子派你们两个王八蛋托名说是去跟他们谈判,叫他们滚蛋,实则是你们找准机会把那个老鸟给老子杀了!只要杀了老王八蛋,余下的一大一小两个你们自然能镇得住不叫他们放蜈出来的——老子就赌这一把,赌只有那王八蛋才会役使蜈蚣的法子,就算两个小杂种也会些,但他们也不敢轻易用的——然后你们给老子叫他们滚回去!”
丁高天叫了起来:“那能那样子便宜他们?非要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杀了,才出得了老子胸口的鸟闷气!”
俞文照冷冷地道:“你们废话什么?你们就以为老子会放他们回去么?老子就算肯,他也必然不答应——”他指了指钱独脚,“老子们虽叫你们要他们回去,却要在安排人路上去追他们,非要杀他们老妈的个措手不及不可!”
丁七郎笑了起来,突地道:“走!”
丁高天一怔:“你小子不带着你的大斧头了么?”
丁七郎笑了笑:“这两天老子一直就在想着怎样动手,自然不必再带家伙了,有你的一把剑就足够了,这一回老子们不是去做抓贼的官兵,老子们是去做的是剌客!”
俞文照上上下下看了丁七郎一会,转头对丁高天道:“这傻大个既然有把握,你就照他说的做就是了。你们去罢!”
丁七郎和丁高天应了一声,又向钱独脚问道:“老祖宗,你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么?”
钱独脚怔了一会,这才轻轻地道:“你们都保重,一定要活着回来!”
丁高天道:“这个我们知道的。”于是两人出了寨门。
石掏胆又道;“高声扬,你带人送三百坛子酒下去,叫山下的元兵也喝些!”
高声扬点点头,那范自力笑道:“那么小将就代弟兄们谢侯爷了!”
吸血老张见二丁去得远了,这才道:“我还是跟上去照应着些的好。”
俞文照点点头,吸血老张于是转向谷口,慢慢地走了下山去。
丁七郎在路上慢条斯理地走着,丁高天有些急了:“喂,傻大个,你小子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丁七郎瞧了丁高天一眼,好整以暇地道:“老子用的自然是妙计了,到时候你只管动手就是了,若你特么的怕了,现在滚蛋还来得及!”
丁高天拉住他:“你小子说清楚,怎的不请上一位老祖宗一起去?我们两个人真的行么?”
丁七郎满不在乎地道:“你怕个球,若是倒霉,老子这条命也陪你小子一起搭在那里头的,你以为老子现在想死么——若是在十多年以前,老子倒是一心想死,现在么,跟了老祖宗小祖宗他们这样厉害的人在一起,老子是越活越觉得有意思,自然还多想要活些年岁。”
丁高天道:“你小子到底想要怎样做,少他妈给老子摆臭架子,你他妈是什么货色,老子心里难道不清楚么?那小鬼跟着你胡闹,老子可不想糊里糊涂地只怕到时候被你王八蛋龟儿子卖了还帮你数钱!”
丁七郎瞪在了眼,像是看傻瓜一般地瞧着丁高天:“你小子还敢叫那小祖宗叫小鬼?”
丁高天怔了怔,打了个寒战,强自壮了壮胆子:“那又怎样?”
丁七郎大笑:“小子,你看你自己就显出做贼心虚的德性来了,若你真不怕他,怎会害怕?”
丁高天眼一瞪,却又忍不住笑了:“说实话,本来我有些瞧他不起的,可是后来在大都城里看了他的武功,沈家庄那一次我没去倒也罢了,但接着就跟了他们去少林寺,特么的,老子可真是服了气了,他派了十来个人就把少林寺杀了个人仰马翻东倒西歪还颠三倒四,老子当年受的鸟气就出了大半。但你小子少特么的扯虎皮拉大旗,打的什么主意,跟老子说说?”
丁七郎皱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特么的怎么就这么笨呢?江东蛇王那老鬼虽然也是江南的世家,但他们怎么敢跟鞑子硬碰?现在忽必烈倒也罢了,但朝里那些打仗的官儿们却是惟恐天下不乱,恨不得哪里有乱事,稍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特么的要借题发挥,兴师动众想要立了军功求得封赏,那些王八蛋一个个憋得不比老子们好受些许,老子们的小祖宗是忽必烈亲口封的侯爵,而且眼下绛州府的鞑子兵也都在太阴山下驻着,钱老鬼怎有胆量杀了老子们两个?他们若敢动手,只怕他们就全都休想活着回他老姥姥的姥姥家了。他们只是存了妄想,要杀了钱老祖宗,我们这回托名是跟他们谈判,就是要江东蛇王那老王八蛋不敢轻举妄动去惹鬼愁谷,更不敢对我们随意下手——既然他不敢杀我们,老子们难道还要跟他客什么鸟气么?不杀他?不杀他老子就特么的是个呆鸟了!”
丁高天怔了怔,这才有些明白了:“那些王八蛋敢那样子害钱老祖宗,自然不是什么好鸟,死了老鬼,小鬼又奸又滑,自然不敢跟我们翻脸动手了,然后我们叫他们滚回老窝去,却在半路截杀他们?”
丁七郎大笑:“正是这样子,你几曾见过世上有奸滑之徒肯跟人拼命的——老子们又不把他们逼到必死的境地,截杀他们的事是小祖宗老祖宗他们的事,也是以后的事,钱老祖宗说过的,就是老鬼的武功比起我们来也并不高,何况是他教出来的两个奸贼儿子?”
丁高天点点头,却又问道:“特么的,你明知道此行凶险,怎的还敢不带家伙上?你以为老子的剑就能保得了你的命么?只怕这算盘你可打错了。”
丁七郎笑笑:“我们是两国交兵的使者,老子算是使者罢,你就委屈些,作一会跟班,所以你小子身上可以带剑,老子的大斧头就不能拿,何况老鬼一死,大事说算是定了,你怕个屁么?”
丁高天连连点头:“谁他妈敢说老子怕个屁了?老子连个屁都不怕,还怕个屁么?”
丁七郎大笑:“有道理,有道理!走罢!”
在路上吃了些东西,足足用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到得江东蛇王扎驻的那小山坡下,此时阳光晴明,林间树稍竟寂然无声,连一只小鸟都没有,静得有些诡异,枯草倒伏,上面满是蛇涎和蛇皮,两人看得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丁七郎身子抖了抖,把心里莫名的寒意甩了出去,眼珠子一转:“姓钱的老鬼,你们都特么的死光了么?给老子来个人说话!”他把声音运起内力源源地传送出去,直震得山呜谷应,回荡不绝。
山上传下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何方高人驾临?”
丁七郎沉声道:“老子是鬼愁谷丁七郎,奉我们小祖宗之命前来有事商量,你们特么的见是不见?”却压低的声音对丁高天道:“你小子先别声张,杀他们个出其不意!”
丁高天点点头:“特么的,老子居然当了儿子的跟班长随了,真是没天理,天也没理!说话的就是江东蛇王,你小子可怕了么?”
丁七郎笑笑,却不理他了。
山路上走下来三个青衣汉子,当先一人冷冷地问道:“哪一位是丁七郎丁爷?”
七郎叹了口气:“特么的,你们这些孙子装什么糊涂?七年前殷开云一剑斩断了老子的左臂,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的,你们还会认不出老子来么?妈拉巴子的,你们这些龟孙子真他妈妈的不老实!”
那人冷冷地问:“你们来找我们主人有什么事?”
丁七郎呸了一口:“妈的,老子找你们老鬼,可不是来跟你们这些奴才在这里废话的,你们特么的若是不带路,老子马上就杀了你们!”
那三个人面色一变,倒退了一步,紧盯着丁七郎,领头那人忽地干笑:“丁七郎,若你手里有斧头,我们还惧你三分,但现在你手里空着,你那跟班好像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你就敢口气这般狂妄?”丁高天垂头侍立在丁七郎后面,神情浑浑噩噩,看来果然是丁七郎的跟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