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江南携带的行李不少,想起上次不分晨昏昼夜赶路的辛苦,梅胜云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数月之前,竟恍如隔世。靠着云之光的肩,在马车有规律的晃动中,他渐渐睡着了。
云之光一动不敢动,怕惊醒了梅胜云。他还是这么能睡啊!最近看着身体状态不错,可是只要略有奔波劳累,便立显疲倦,还是体虚啊。云之光一只手搭在梅胜云腰背上轻轻抚mo着,另一只手里捧着《琴经》翻阅。翻了一会觉得枯燥,转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那沉睡中的俊美面容,他心里便痒痒起来,忍不住吻了一下,梅胜云立刻醒了过来。
“云,上次例巡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我就想,如果你能陪在身边一起分享江南美景多好,现在心想事成了。”云之光揽着梅胜云的腰,从窗帘缝望着外面绿油油的原野,心满意足。
梅胜云点点头,心想这心愿的达成付出的代价可够大的,差点便生离死别了。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若非经历那样的生别离,他又怎能痛下决心断了与皇上的纠葛,义无反顾地追随在小光身边。
两人途中未作几次停留,直奔苏州。临海府尹李文东的胜园被查封后转入云记名下,重新装修改作风云楼苏州分店,即将盛大开张,两人此去正好赶上。
到苏州后,两人先去拜访了宁王。梅胜云奉上皇上给宁王的书函,信中除了一般性的问候,主要是平王最小的女儿即将行及笄礼,皇上对自己这最小的王妹颇为关心,问及婚嫁之事。两人趁机邀请平王届时光临风云楼开业典礼,云记在江南地位一般,若平王肯赏脸,定会声望大涨。平王看到梅胜云携带皇上亲手书函而来,哪里还会推辞,满口答应。而云之光作为钦差刚巡视完江南不久,对江南各府官员已颇为熟悉,加之紫卫统领的身份,号召力自然不同凡响,苏州府及其临近州县的官员都纷纷表示会亲临开业典礼道贺。
风云楼的开业依然是隆重热闹,云之光以云庄庄主身份主持,而梅胜云只是作为贵宾,与平王同坐主席。平王晓得他以前的身份,言谈间颇为客气,但江南毕竟距离京都较远,见过他的人极少,知道他便是秋公子的则更少,因此他非常自在随意。然而他的出席还是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大家看到他不时与平王攀谈,那些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便借与平王搭讪以求结识于他,其他的人则通过风云楼的掌柜打听,只知他姓梅,是云庄主的好友。
因为胜园的规模很大,只是将沿街的一溜院子改作酒楼,后面的几个院子则改为客栈。苏州的风云楼集客栈酒楼一体,无论吃住俱是豪华顶级。云记也是初次涉足客栈这一行业,两位庄主自然便住在自家产业。开业典礼后没多久,梅胜云就收到好几个请柬,都是邀请他晚上吃酒玩乐,皆被他婉言谢绝。晚上苏州府尹周大人在苏州最有名的快活林宴请云之光,他也在邀请之列。明日已经安排好与云记兄弟们聚会,就算闲着,也是要跟小光两人相处,哪有闲情应付那些风liu公子们。
快活林不愧为苏州最有名的销金窟。且不说其规模之宏大,装饰之奢华,用品之精美,最让所有男人一掷千金的自然还是其美女如云。快活林的女子不仅貌美,更有不少身怀才艺,或弹唱俱佳,或吟诗作赋,或棋艺不凡,总之男人来到快活林,想风liu便风liu,想下流便下流,环肥燕瘦,各取所需。
夜深了,快活林墙外寂静黑暗,而墙内却正是最繁华喧嚣之际。
云之光向周大人感叹到:“周大人啊,之光真是羡慕你生在江南啊。江南美女养眼,美曲养耳,美食养人,美景养心。江南人真是好福气啊!”
周大人哈哈大笑,他身边的女子柔声媚语地说:“是江南的男人好福气,江南女子却没有北方女子福气啊!”
周大人佯怒:“小虹,你这意思是说咱们江南男人不如北方男人?来人,撕了这丫头的嘴!”
小虹做出惊慌状盈盈伏拜。“小虹知罪,求大人饶恕小虹。云大爷、梅大爷,救救小虹!”说罢摆出一副楚楚动人姿态,眼里似乎真的有泪光一般,越发娇媚。
周大人笑道:“原来小虹的心思在两位北方来的贵客身上。云大人、梅公子,小虹是快活林大名鼎鼎的红牌,眼光一向甚高,从未见她如此急于*。天色已晚,姑娘们侍奉二位歇息吧。”
周大人此言方落,几个姑娘便争相凑了过来。云之光忙说:“之光在练功紧要阶段,只能辜负周大人美意了。”
周大人眼光落在梅胜云身上,云之光假意问到:“可有看的过眼的?”
梅胜云淡淡地摇摇头。
周大人大笑:“梅公子这般人物,这些个凡花俗草自然不能入眼。小虹啊,你痴心错付了。”
第二日两人去察看运河扩修后的情形。云之光指着宽阔的河面向梅胜云讲述当时大小船只堵塞一团的场面,想起那个疏导有方的刘波,心里琢磨着将他弄到紫卫来。而梅胜云则想起尚云行替自己买下河两岸平王的属地,才促成这番好事。
很奇怪,自从踏上江南路,已经有好几次想起尚云行了,有时甚至感觉到他在附近窥视着自己。梅胜云轻握掌心,指尖划过那十字伤痕。
为了让两位庄主品到最好的苏州菜肴,云记的聚会安排在苏州名店狮子楼,预定了顶层一间临苏州河的豪华大包房。坐在这间包房内可以欣赏苏州河夜景,梅胜云临窗而站,看着河岸人家门口摇曳的红灯笼勾勒出苏州河的曲线,河面上小船热闹来往,一片繁华景象。
云之光向云记兄弟们敬酒,说短短三个月时间风云楼便能开张,大伙儿实在辛苦,希望能尽快步入正轨,赶超狮子楼,然后又问杭州那边风云楼分店的筹备情况如何。
苏州云记总掌柜张林回禀说:“杭州那边风云楼的选址一直不甚满意。前些日子属下还曾去了杭州一趟,那边有一个尚园正在作价出售,但售价高得离谱。属下去谈了两次,对方不肯落价。不过那园子实在不错,就在西子湖畔,位置极佳。”
“尚园?”看着窗外夜景的梅胜云猛地转过头。“杭州的尚园?可是尚记大东家尚云行的府宅吗?”
张林恭谨地答道:“回庄主,正是。”
自从上次离开后便再也没有他任何线索消息,怎么突然就要变卖宅子了?梅胜云问:“张林,你是跟尚老板亲自谈的吗?”
“不是,是杭州尚记的舒掌柜。”
“尚记最近有没有铺子转让?”
“未曾听说。”
“若尚记有铺子转让,立刻直接上报我二人。”
“属下明白。”
“尚园开价多少?”
“五十万。”
“五十万?”梅胜云吃了一惊。这价格的确够高,五十万够支付十万大军一冬的衣食粮草及军饷了。“张林,你觉得那园子应该多少银子买下来?”
张林思索片刻回答到:“西子湖畔的园子,可遇不可求,可以说有市无价,但咱们做生意总得考虑成本,属下觉得,二十万到三十万比较合理。”
梅胜云沉吟到:“可遇不可求?待我二人亲自去杭州看看。”
狮子楼下,苏州河上,一只小船静静停在云记包房窗下。几声清婉的琴音传了过来,梅胜云低头望向窗外,依稀看到一名女子抚琴而歌。
张林说:“是卖唱的小船,若庄主喜欢,可唤她上楼一唱。”
梅胜云摇摇头,云记兄弟聚会,叫一外人上来,说话都不方便。
琴声继续,歌声不断,传入梅胜云耳中。
“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玉徽光彩灭,朱弦尘土生。废弃来已久,遗音尚泠泠。不辞为君弹,纵弹人不听。何物使之然,羌笛与秦筝。”
梅胜云心中一动。若是为了取悦客人挣些赏钱,不该唱如《弃琴》这般大煞风景的曲儿。这船中女子在自己窗下一遍一遍吟唱,莫非另有含意?弃琴!弃琴?梅胜云似有所悟却还是抓不住思绪,眼光茫然飘在苏州河上。
“张林,你唤那女子上来。”梅胜云吩咐。
不多时那女子随张林进来,因为怀里抱琴便只是低眉浅拜说到:“小玉见过各位大爷。大爷想听什么曲儿?”
梅胜云说:“你方才唱的那个曲儿不错,是谁教你的?”
小玉答道:“曲子是秋荷田田,原是琵琶曲,小女子只会弹琴,便胡乱改作琴曲,词却是才学的。”
梅胜云问:“怎么学了这么清冷的词?”
小玉说:“昨夜有位公子教小玉此词,说今晚让小玉此时此刻在此间吟唱必会有人喜欢,能得不少赏银。小玉自然不信,他说如果有人喜欢,他便给小玉赎身;若无人喜欢,他也会给小玉十两银子以作补偿。没料到公子果然喜欢。”
“昨夜?”梅胜云扭头问张林:“这间包房是何时所定?”
张林答道:“昨日下午庄主吩咐后立刻便来定下了。”
“怎么了?”云之光问。
“似是故人来。”梅胜云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