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珺是被咯吱醒的,她烦躁地一把挥过去,却听到瞿蕊在她耳边吼:“懒猪起床懒猪起床!”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时差还没倒过来但精神十足的瞿蕊没好气地低吼:“我请假了,不去上班!”
“请假?因为什么?”
夏若珺迷蒙的双眼逐渐变得清醒,她伸了个懒腰起床,随意说着:“懒呗。”
她不想告诉瞿蕊这其中的原因,大学时期,瞿蕊便因为冯熙婷经常在她和宋溢面前流窜,气不过与冯熙婷大打出手,只不过那时瞿蕊的背景与现在不同。
她也不能说,依照好友的性子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乱子。
瞿蕊深信不疑,戳了戳夏若珺的脸:“怎么都脱皮了,该做面膜了!”
夏若珺胡乱应了声,便被瞿蕊拉去逛街顺便找房子了。
繁华的步行街人来人往,街边有私人摊贩推着车做买卖,夏若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装满仙人球的推车。
她想起上次到林圣哲的办公室,他黑色的办公桌上摆着黑色的电脑,一摞文件还有他们的合影,却独独少了一盆仙人球。
夏若珺拉着瞿蕊走过去,挑了半天才挑了一个好的,高高兴兴的抱着继续逛街。
瞿蕊扶额喊天,愁眉苦脸地替她的智商捉急:“你这样还怎么逛街啊?我不怕你扎着别人,倒是怕你扎着自己。”
夏若珺站定,斜着唇笑,一手托着那盆仙人球,一手在瞿蕊面前打了响指:“你说的对,逛街来日方长,先把这个送到我哥那儿去!”
她急忙跑到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把瞿蕊拉上来,报了地址。
可路上她却反常的沉默,只是低头看着那盆仙人球,一脸烦躁的表情。
是的,她是有意讨好。
她不知道林圣哲在气什么。不知道他是气她故意在外人面前与他生疏;还是气他特地回来看望自己,却被自己用他送的布偶丢到。
可是不管他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她都愿意低头,她知道是自己的错。
她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想法无所保留的与他分享,却不能让哥哥的心变冷。
夏若珺轻轻摸着仙人球硬硬的刺,突然害怕起来。
万一前台的漂亮姐姐极其有礼貌的问自己:“小姐,您是否有预约?”自己摇头的时候会不会被礼貌的拒绝?
又或者自己以夏设计师的身份到顶层找他,却被告知他不在公司。
种种猜测都告诉夏若珺应该提前给林圣哲打个电话,可她又怕他冷冷淡淡的语气透过冰凉的机械告诉她:“谢谢,不必。”
她死死地抿着唇,唇边泛白,在瞿颖的示意下才发现她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忽然就退却了。
景盛大厦辉煌而气派,她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刚刚还那么迫不及待,怎么到了反而傻了?进去啊,圣哲哥肯定特别开心。”
夏若珺听着瞿蕊这么笃定的语气有些恍惚,她问:“会吗?”
“神经质。”瞿蕊不容分说地拉着她走进景盛,恰巧遇到准备乘电梯的卢鸿。
他眼尖地看到夏若珺抱着的那盆仙人球,白色的瓷盆上有青色的纹理,素净简单,仙人球不大不小,长得很好的样子。
他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夏小姐,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夏若珺觉得这是天意,走到他身边问:“我哥在吗?”
“在四十三楼开会呢,你们先去林总办公室等?”
夏若珺看了眼好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去四十三楼等。”
瞿蕊当然没有意见,三人乘着电梯直达四十三层,电梯门刚刚打开,便听到会议室里拐杖震地的声音,然后是中年男子浑厚气愤的叫喊:“自你进了景盛之后,否定了我多少义项!这次说什么都没用!你真以为冠上林姓,景盛真就有你一杯羹分?哼!荒谬!”
卢鸿叫了声“糟糕”,顾不及她们便赶紧走到会议室。
夏若珺和瞿蕊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突发状况,皱着眉站在原地,便听沉稳而冷漠的男音不疾不徐的传来:“城南那块地近高铁,位偏,国人居住喜静,图方便。城南那里无一符合。”
夏若珺心中一震,捧着仙人球的双手微微颤抖,毫无意识地向着声源走去。
“我好不容易把价钱压到这么低,人情都欠了,你说不行?”
林圣哲早就否决过这个拟案,是林澈一意孤行,他摸了摸袖口,坐在那里稳如泰山:“总之景盛不做赔本生意。”
“我真是怀疑我哥老糊涂了,竟然会把你这只白眼狼招进来。”
“……”
“林圣哲,你想都别想,这个生意我做定了!就连林池都翻不了盘!”
林圣哲眉目间满是压人的气魄,语气薄凉,似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你尽管试试。”
林澈气得老脸通红,满脸皱纹都抖了三抖,他把拐杖狠狠在地上砸了一下,忽然举起来劈头盖脸地朝林圣哲打去!
站在门口的夏若珺吓得魂都飞了,惊慌失措地朝他们跑了过去,看到林圣哲稳稳地接住,才停止脚步,顿时失声。
林澈更气,狠狠抽出那根拐杖,睚眦俱裂:“不过是私生子,你有什么权利在景盛这么招摇?”
林圣哲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夏若珺,她接到信息,退出门外,听到他沉静的开口:“说什么都没用。”
而后便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夏若珺紧跟其后,和瞿蕊一起随着他走进电梯。
电梯上的示数不断变化,却无人说话,伴着“叮咚”一声,林圣哲率先走出去,有温柔的姑娘突然站出来,挡在瞿蕊面前:“请这位小姐随我到会客室休息。”
夏若珺抱歉地看着瞿蕊,得到她安抚的一笑,跟着林圣哲走进了办公室。
夏若珺想着林圣哲每天处在这种环境下,心像是被仙人球扎过一样,疼得发空。
她抱着仙人球,心疼的看着林圣哲。
林圣哲完全没有她想像中的暴怒与难过,依旧如平日一般,坐在办公桌面前一派公事公办的模样:“找我什么事?”
“哥……”她黑得发亮的双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形,里面有淡淡的哀愁,明明双眸间盛满了关心,却不想被他误以为是同情,倒显得她自己可怜巴巴。
林圣哲眉头微敛,闭着眼仰头倚在办公椅上,声色中充满警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夏若珺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垂下眸,慢慢走到他面前,把仙人球放在他电脑旁空出来的位置上,退后两步,不言不语亦不离开。
林圣哲听到动静,垂着浓密的睫毛看她,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看到那个仙人球时双手忽然攥成拳,面有戾色:“特地送来的?”
“嗯,电脑旁应该有盆防辐射的植物。”
林圣哲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把视线从那盆仙人球上移开,语气里有故作的冷淡:“还有其他事?”
夏若珺被他这么一问,心陡然沉了下去。她听出了他驱赶的意思,却不懂为什么。
她看得出他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只能以为他是被刚才那个老头子的恶语击中痛处,绕到办公桌后,在他面前蹲下来,双手覆在他的腿上,抬头安慰着:“哥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每个人的出生自己都无法决定,可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各自的意义。”
“……”
“简爱说过,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
“……”
“哥,你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年纪轻轻就上了杂志封面。这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你不能因为他人的嫉妒而惩罚自己。”
“……”
她的脸已经好了,只是微微的脱皮,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小脸白白净净的,光滑细腻,鼻头圆润小巧,说话的时候表情很生动,鼻头一皱一皱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唇瓣嫣红,说着替自己着想的话。
“哥,你说句话呀。”她放在他腿上的手摇了摇,撒娇的意味明显,“你心里是不是很难过?我给你依靠,你千万别压抑。”
他低着头反问:“不压抑?”
夏若珺瞪着无辜的双眼,忙不迭地点头。
林圣哲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她跟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压抑什么。
从会议室看到她惊慌失措向自己跑来的时候他就在压抑!从她用盛满了关心的水眸看他的时候他就在压抑!从她承认这次过来是特地给他送仙人球的时候……从她把手覆在他的腿上……从她撒娇开始……他都在压抑着!
现在她竟然告诉他,千万别压抑?
他忽然想笑。
十三岁以前的他孤独寂寞,他曾以为这一生都会孑然一身冰冷孤寂,却没想到十三岁时遇上她,在那个冰冷的雨夜她像一抹温暖的阳光不经他允许便照射进他的生命,因为她,他从此有了喜怒哀乐,对她的感情早不知道在多少年前就根深蒂固了!
他一个没留神她便被宋溢掳走,他渐渐释放自己对她的感情,却把她吓成那副模样。
现在,他的珺珺告诉他,千万别压抑?
而他果真笑起来,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似有痛苦之色,他说:“珺珺,起来。”
夏若珺听话地站起来,还没站稳便被他抱在腿上,她身体微僵。
夏若珺十三岁的时候个子还小小的,仍旧在孤儿院中,那日空中飘着细雨,他从一个昂贵的泛着光的黑色轿车上走下来,像是中世纪优雅的王子,对站在福利院门前傻傻的她说:“珺珺,过来。”
然后他把她带到车里,聊着两个人最近的生活。那时的她对他的想念丝毫不掩饰,她眼眶红红的趴在他胸前,哭闹着说:“哥哥,我想你。”
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将她抱在腿上,搂着她的腰,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胸前,轻轻揉着。
夏若珺在他的怀里放松下来,眼眶忽然就湿润了。
怕什么呢?夏若珺,你一直在担心什么,你和哥哥小时候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啊,你到底是在抵触什么呢?
她闭上眼搂住林圣哲的脖子,毛茸茸的脑袋往他怀里拱,哭腔很重地说:“哥,我想你,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