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沉默地吃过晚饭,彭淳告辞,林圣哲带着林书漪离开回老宅,临走的时候哥哥把垃圾也带走了。
那里面有他打碎的瓷盘和菜。
房间里只剩夏若珺一个人,她坐在沙发上,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声音嘈杂,她却置身事外。
哥哥的手被烫伤,红肿一片,他把自己赶出厨房,用清水冲洗的身影孤独而孑然,他最终还是用了她给的烫伤膏,让她心中好受一些。
可不可以不再互相折磨呢?夏若珺想,两个最亲近的人是因为什么走到了今天呢?
难道就是因为爱而不得?
电视中的情感节目内容通俗而狗血,类似于寻人启事,六十三岁的男人带着全家人来寻找自己的初恋,主持人煽情地烘托气氛,镜头切到观众席上,许多人红了眼,用纸巾擦着眼泪,最后倒数十个数,旋转大门打开,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从门里走出来,羞涩地看着那个六十三岁的男人,两个人握了握手。
夏若珺抿唇,揉了揉太阳穴。
初恋是心中最单纯的记忆,三十多年未见的老情侣在全国观众面前再相聚,是多么值得纪念和怀念的事情。
可夏若珺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的家人会同意他们去寻找初恋,他们的另一半看着他们在台上讲述过往,难道不会觉得别扭吗?
她会不会在某一天也变成这样,和爱的人相恋然后分散,从此分道扬镳,各无音讯。
她太怕分离,尤其是和林圣哲。
可是刚才的事情,无一不显示着林圣哲和她已经越走越远。
情感节目中的主持人还在煽情,那些感人的文字配上她抒情的语调真是让人觉得这对初恋恋人分开是多么令人痛愕的剧情。
连一直不屑于这些空洞乏味文字的夏若珺的眼睛都红了。
她不想再看下去,关掉电视,起身回了卧室,房间里只开着一盏节能护眼灯,小小的台灯照亮了整个房间,以至于夏若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落下的作业本。
她走过去,上面林书漪三个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是小正太蚯蚓般的字体。
夏若珺翻开看了看,作业只写到一半,像是突然被扔掉的模样,想必是明天要交的东西。
林书漪离开王姝太长时间,她知道林圣哲今晚会把他送回老宅,拿起作业本关了门,拦了出租车赶往林家。
街边的写字楼里灯光明亮,路上车水马龙,还堵了一小会儿,晚间滨河的夜景美不胜收。
一路欣赏着夜景,终于到达。
林宅坐落在近郊的一片安静的土地上,从林池和王姝结婚时便住在这里。
是苏式的建筑,铁栅门里是宽敞的庭院,周围种满了花花草草,葱郁繁盛的景象。
夏若珺按响了门铃,管家询问了身份后开门放行,她一眼就看到秦婶站在室内的门口处焦急地等待她。
她笑着走过去,听到那个尖锐刺耳的女声越来越清晰。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教了我的儿子什么让他跟我之间隔阂这么深,你倒是天天把他带在身边,别跟我说你会真心对他!林圣哲,你冠上林姓还是要我点头的,我当时可怜你年纪小,现在才看透你就是个白眼狼!”
林圣哲高大挺拔的背影萧瑟而落寞,站在客厅中间被那个疯了一般的女人骂着,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可他的难过与心痛,夏若珺只见他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来,偏偏那个女人不依不饶。
“你从未称呼过我一声,你这样没有教养的人怎么配在景盛任职总经理?书漪舅舅的提案林澈都通过了,你又在其中百般阻挠!司马昭之心,真是路人皆知!林圣哲,你别太过分!”王姝尖尖的食指指着林圣哲,丝毫不留情的谩骂着。
夏若珺被这一幕惊到,那天在景盛听到他被人当众辱骂“不过是私生子”,现在又被人责骂“居心不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还曾经承受过多少人的侮辱,她既生气又心疼,浑身颤抖着。
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说什么呢,她怎么会理解林圣哲的苦呢,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为林书漪铺平道路,即便这样他也很用心。
她每次居住在林圣哲家中的时候,都能看到他在书房看着厚厚的文件,努力拼搏的样子。
她那么心疼的人现在正被一个疯子般的女人不分好歹地辱骂着,这是他的家务事,她横插一手不是很妥当,夏若珺只能站在暗处紧紧握拳。
“说够了?”林圣哲的声音冷冽如冰,似乎刚刚所有的指责都没被他放在眼里,更别提心上。
他双眸漠然而冰冷地看着发丝微乱、失去优雅的王姝,淡淡开口:“书漪现在已经分辨是非,你们在他面前要知道什么能说。对于你刚刚说的一切,我只会告诉你,林书漪是我承认的弟弟。”
“哈。”王姝凑近他,细长的眼睛满含恶意地瞪大,“你在教一个母亲如何和自己的儿子相处?你在告诉我,你对我的儿子是真心?!真是笑话!”
“……”
“你若对他真心就不会怂恿他离家出走,你好狠的心!他还那么小,你不怕他出个什么意外?还是说……”王姝冷笑,妆容精致的脸上布满丑陋的痕迹,开口,“还是说你根本就希望他出事!我告诉你林圣哲,就算没有书漪,林家也轮不到你继承!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是血液不纯的杂种!”
夏若珺看到那个高大稳健的身影微微一颤,她猛然捂住唇,胸腔中有怒火熊熊燃烧着,可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那些话太难听,每个字都像是巴掌啪啪地打在林圣哲的脸上,他肯定很痛!
心口被怒火烧得发疼,她攥紧林书漪的作业本,一步一步走近林圣哲,王姝看见她,惊讶了一下整张脸变得狰狞起来:“谁准你进来的!”
夏若珺眼眶红红的看着她,眸中都是恨意,她从未如此讨厌过一个人,在林圣哲的身旁站定,眼睛涩涩的却目不转睛地看着王姝,问她:“为什么你不问书漪为什么要离开你?”
王姝恼羞成怒地呵斥:“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你当着书漪的面说我哥这不好那不好,他讨厌你才会离家出走!被蒙在鼓里的你真是可怜,连亲生儿子都讨厌你,而你现在只会指责别人,真是太可笑!”
夏若珺很激动,那种知道大黑被欺负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恐怖感突然撞进她的心中,她眸中一片恐怖的猩红,眼底的恨意如风暴般聚集,用书漪的作业本拍开王姝指着她的颤抖着的手指,呵斥着:“我作为旁观者才最有资格说,你做母亲真是失败!书漪会讨厌你是因为他懂对错!景盛总裁的夫人只有你这种素质吗?!口口声声的私生子,你若是把这些本事……唔……”
夏若珺很是激动,用作业本指着王姝一顿大骂,越说越激动,近乎口不择言,林圣哲捂着她的唇把她拖出林家老宅,还不忘把书漪的作业本递给在一旁吓得目瞪口呆的秦婶。
“你发什么疯?”
出了林宅,林圣哲放开手,凉凉地看她一眼便朝车库走去。
夏若珺反被他责备,眼中的暴风骤雨都被他这句话镇住,慢慢消散,失望而伤心地看着他的背影问:“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语气中的凉意如冰刀般捅进他的心,血液汹涌地汩汩流动,四肢百骸都在痛。
黑暗中的林圣哲脸色发白,蓦然转身,大步向她走去,大掌暴力地握住她的颈项,逼她抬头仰视他,薄唇勾起一丝冷笑:“你刚刚是在做什么?同情?夏若珺,任何人施予我的同情我都可以置之不理,除了你!只有你的同情我不要!把你可笑的圣母心收起来!”
夏若珺闻言,双眸中顿时布满血丝,双手握住他的胳膊,尖尖的指甲陷进他的血肉之中,狠狠掐着,大声吼他:“我是因为同情所以才会没有教养地跟她对峙是吗?!因为同情心泛滥,所以看到阿猫阿狗被人这样辱骂,我都可以挺身而出是吗?林圣哲,这就是你心中的我吗?!啊?”
风乍起,吹乱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吹醒了他的心。
此刻,林圣哲眼中只有这个浑身颤抖着的女人,他的心也被她狠狠揪着,他薄唇冷冷地抿着,半响才开口,带着一丝自嘲:“不然呢?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是爱吗?”
“……”
“你赵珺可以爱上任何人,却不能是我对吗?那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我是不是说过让你离我远一点?”
“……”夏若珺的眼泪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圣哲,泛白的嘴唇哆哆嗦嗦地问,“哥,你赶我走?”
林圣哲握住她后颈的狠狠一紧,心尖似被重物击中钝钝地痛,满是内伤。
她满眸的寒凉与绝望,拼尽全力去拉开他的手,被泪水浸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我跟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因为不能爱你,你就要赶我走?”
她心里的苦他是否看得到?
泪水汹涌地留下,那汹涌的情绪狠狠撞着她的心,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哥哥居然要赶她走。
夏若珺使出浑身的力量推开他,剧痛中的林圣哲最终被她推得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手中一空,心也跟着空得失去了方向。
“那我走,你满意了?”
黑暗中得林圣哲一身黑衣,低着头的模样,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夏若珺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大步离去。
她只知道跟他相依为命多年,两个人早已习惯彼此的相伴,她仍旧如儿时般看到他被人欺负就会挺身而出。
可是她偏偏不懂,她所有的好,所有给他的好都让他难以割舍不说,反而越陷越深。
看着她和彭淳恋爱的模样,他恨不得把那个男人撕碎,而他却只能隐忍,让她自己慢慢走到他的怀里。
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爱!
他太痛了,才会让她离自己远一点,以为这种痛能少一些,可是她真的走了,他又怎么舍得?
林圣哲双眸猩红,心里的涩意沉沉的,他大步走向夏若珺,从她背后狠狠地把她捞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双臂上青筋暴露,力道大的似乎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缓声道:“别生哥哥的气,哥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