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启楠没有回来吃晚饭，福妈和福伯平时很少有机会和外人打交道的，这会儿见家里来了人，而且还是个看起来就比较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一真跟苏梦阳唠家常。
苏梦阳也不觉得烦，因为从小是奶奶带大的缘故，她很喜欢喝老年人打交道，相反的同龄人之间的交往却不怎么会。尽管这时候她没有什么机会插嘴，但是听着也是觉得好玩的。
从福妈嘴里，她知道原来福妈是成启楠母亲家里的佣人，成启楠的妈妈出嫁之后，她便跟着过来了。而福伯，是成启楠父亲的司机，两人在成家相识、结婚，一双儿女现在都在国外。他们不愿意离开这个老宅子，成启楠刚好也希望有人能够好好照顾这个曾经的家，于是就请他们住了下来。两位老人，几乎将一辈子都奉献给了成家。
“启楠从来就不怎么爱说话，从小就是绍天管着他，他出国去读书，也只跟绍天联系。后来，绍天……”说到这里，福妈用手背擦着那刚刚冒出来的泪水，她惊觉自己讲得太多，于是转口问道：“见过小成羽吗？”
“见过的。”苏梦阳答，那个小鬼头，若不是他，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唔。”福妈点点头，果然是启楠认定的人，连小成羽都见过了：“他还好吗？”
“他被送去日本了。”
“日本？那么远啊……”福妈很吃惊，感叹道：“这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这样小父母就都不在了……成家的人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小姐生下启楠就去了，接着是成先生……后来是绍天……现在只余下启楠和成羽，老天爷啊，他们一定要好好地。”
说着，福妈眼泪又流下来，苏梦阳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抽了口袋里的手绢递给她。成启楠，一定有过一段很痛苦的日子吧？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被福妈的难过感染了，她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她轻轻出声，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福妈说：“他们一定会很好的。”
“瞧我，尽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话。”顿了一会儿，福妈很快整理了自己的情绪，她握着苏梦阳的手道：“苏小姐，你呀，一看就是有天相吉人，一定能给启楠带来好运气。”
“你就叫我梦阳吧，苏小姐听着……很不习惯。”苏梦阳很想反驳，自己其实才是最最最倒霉的那一个，但是又不想违背了老人的意愿。
“好，好。梦阳。”她拉着苏梦阳去了楼上的房间，说是要给她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噗……
这个还真的是成启楠的样子啊，他从小就长着一张硬邦邦的脸吗？苏梦阳忍不住笑了，这样的小孩儿，怎么看怎么别扭，仅有的几个笑的表情，看着像在哭。
“启楠从前就是这个相貌，从这么高长到这么高，再到这么高，一直就没有变过。”福妈挥手比划着，脸上也露出笑容，因为小姐产后去世的关系，成先生一直将这件事怪在成启楠头上，他对成启楠并不好，而启楠性子刚烈，越是严厉的责罚，他越挺着身板承受，从不服软。她看着成启楠长大，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成启楠虽然不说，但她知道他也是很尊重自己的。不然，怎么会在这老宅拍卖后多年又买回来，让他们这两个老东西住在这里？
自从小姐死后，成先生终日郁郁寡欢，再不动手打理自己的生意，坐吃山空，渐渐地家道中落。成先生去世，绍天就卖掉了这里的房子，出外打拼，他们这些做佣人的都回去了。老头子本身就是上海人，所以她留下了。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回来看看小姐，不忍心这样讲她一人留在这里。多年以后，启楠找到她，让她重新回到这里……想着那些过往，福妈眼眶禁不住又湿了。
影集并不厚，苏梦阳一张一张翻着，里面大都是成启楠一个人，偶尔几张是跟他的哥哥成绍天的合影。看起来，成绍天应该是比较好相处的人，起码每一张他都在笑，那咧开嘴的样子，从来不见成启楠这样笑过的，但是他们两兄弟很相像。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怎会这样就不在了呢？
对于成启楠的事情，苏梦阳始终一知半解，今天算是知道了更多一点。她不能想象，如果是自己，在人生最好的年华亲人接二连三离自己远去，她会怎么面对。成启楠现在，虽然周身依旧散发着戾气，但是总归活得很好，他有自己成功的事业……还有成羽，多么不容易啊。
照片大部分都是黑白的，虽然后来装进相册，但是毕竟时间长了，有些边边角角已经磨白。苏梦阳看得仔细，原来成启楠还有那样的表情，哈哈~这样的小马甲，只有那个年代才有吧？成启楠果然是比自己大不少呢！
影集按时间的顺序排好，从小小的婴儿，到后来慢慢长大……后头几页，就是十几岁的样子，照片已经变成了彩色——那时候他已经出国，几乎都是在学校的照片。看来长大后成启楠是极少照相的。
这个……
苏梦阳抽出最后一张照片，那上头，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瓜子脸，柳叶眉，笑得弯弯的眼睛……她依偎在成启楠肩膀上。背景也很美，梧桐叶铺了满地，成启楠的脸上，是苏梦阳所不熟悉的柔和。虽然他没有在笑，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的表情的温暖。
福妈一拍头：“我这猪脑子……”她认定苏梦阳肯定是不高兴的：“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梦阳啊，谁没有个过去是不是？”
苏梦阳想说她其实不在乎，她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可是无论如何，又说不出口。
“什么过去？”成启楠从外头回来，见门开着，苏梦阳与福妈两人坐在床上不知看些什么，便也没有敲门，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好听到了福妈的话。
“启楠！”福妈激动地站起来，拉着成启楠的手，欣喜的表情溢出来：“让福妈看看，你是不是又瘦了。”
“没，我很好。”成启楠安抚地拍拍福妈颤抖的手，这个老人家，一直对自己是很好的。
他发现苏梦阳手中拿着的照片，对福妈说：“福妈，很晚了，去休息吧。”
“哦哦，好的。”福妈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
苏梦阳打量着成启楠，脸色如往常的臭，她不禁想到那些老照片，成启楠小时候的别扭样子算是印在脑海里，不会再跑了。她微笑着问：“事情处理好了？”
“差不多。”成启楠眯着眼，想从她身上找出不开心或者不自在，但是令他遗憾的是，她没有。他以为，她会问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不想呆在这里？”
“也不是……”苏梦阳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成启楠的态度忽然极其恶劣，好像很不高兴。
“困吗？”
“啊？”
看苏梦阳怔着，不回答，又不知道她的思维跑到哪里去了，他再问了一遍：“困吗？”
在飞机上睡了几小时，现在也还不晚，她倒是不困的。但是，成启楠太……那个什么，他经常在睡觉的时候问她这句话。她在考虑，如果说不困，是不是又会被他抓起来往床上一扔……光是想到这里她就脸红了。
成启楠对着这个成天只会神游太虚从不说出口的女人真没有法子了，她常常一不小心就走神，总让他莫名其妙。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对她生气，那样呆呆的表情，看着就只想……成启楠握了握拳头。
叹了口气，成启楠在苏梦阳嘴角亲了一下，拉她起身：“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夜黑风高，杀人弃尸……苏梦阳能想到的就是这两句话。自己这是在干什么……竟然被成启楠随便就拖出来了。
天气变冷以来，苏梦阳一直住在成启楠上海的大宅里，那里常年保持一定的温度，出门也以车代步，公司更是有中央空调。她都不晓得，原来天已经这么凉。上海又是沿海城市，风很大，苏梦阳穿了件风衣就出门了，这时候，冻得她瑟瑟发抖。佘山这边本来树木茂盛，苏梦阳听说过，附近有一个原始森林，成启楠该不会是大晚上带她去探险吧？
“那个……”苏梦阳踩着不太稳的步子，原本抓着她的手被她紧紧握着：“我们要去哪里？”
成启楠摸着她冰凉的手，可能是自己疏忽，她手从来是凉的，现在怕是真的冷了。他将外套的扣子解开，然后把她整个人紧紧裹紧怀里，继续带她往前走：“很快就到了。”
温暖的气息向苏梦阳袭来，为什么他们穿的衣服一样多，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暖暖的，就像小火炉一样。这样被他包着，走起路来不是特别方便，但总算不冷了。
两人踩着地上的枯枝，咔吱咔吱发出声响，在这寒冷的夜晚，也就只有这点动静。
成启楠拍拍她的头。
苏梦阳顺着往上看，小路的尽头是一个白色的亭子，有个男人在那里守着，见两人来了，开了锁，道：“成先生，您来了。”
“恩，麻烦你了。”成启楠淡淡地说。
“不麻烦。”男人将钥匙交给成启楠便离开了。
苏梦阳被推进小亭子里，四周有玻璃隔着，将寒风挡在外头，里面很暖和。她有些好奇，这乌漆麻黑的，是要做什么？
成启楠将她撂在一边，走向一旁的露台。
“过来。”不一会儿，成启楠唤她。
苏梦阳过去，咦，望远镜！
“看看。”成启楠侧身让她过去。
苏梦阳凑近，天！好美：“这是月亮？”
“是土星。”成启楠无奈地揉揉额头，那么大的光环难道她看不见吗？
“哦~”苏梦阳只在地理书上见过这样的景色，虽然她并不爱好天文，不过还是很兴奋，她微笑着回头对成启楠说：“真的很漂亮！”
成启楠见她果真很开心，双手将她环着，从她身后调着显微镜的方向与距离。
看着成启楠认真的侧脸，苏梦阳心跳漏了一拍，身边全是他的味道。苏梦阳很偶尔才见得到他点烟，但是他的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烟草香味，和身上的沐浴液的味道混在一起，出奇的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