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在颤抖着,洁白的信封发出嘶嘶的呻吟。
  胡鸣一收到了一封来自遥远另一边城市的录取书,那样的遥远,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
  不远的地方。
  一双星瞳正盯着瑟瑟发抖的胡鸣一。
  这个时候,有人欢笑,庆祝如愿考上梦寐以求的学校;有人平淡,似乎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有另一种人,就想像胡鸣一,出乎意料,没得选择。
  胡鸣一仿佛与校园的气氛格格不入,因为周围的人都有意疏远了他,一副颤抖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止。
  周围的风景都失去了色彩,心仿佛陷入无休止的沉沦,沉了又浮,浮了又沉,就像处罚犯人的刑罚,把他的呼吸放进水里,然后提起,再按下,在这种重复下,享受变态的心理喜悦。
  胡鸣一的大腿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颤抖,没人知道他即将离去,他很想消失,消失在这个悲惨的世界。
  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脚,失去了力气,没有勇气走出那一小步,转身,离开,那种失落如同回音,在他的耳畔喋喋不休,悲伤的情绪正尝试着撕裂他,无论是他的人格,还是他的心理,必须撕裂,必须毁灭。
  终于,他等待已久的勇气存储够了,大腿拉扯着小腿行走,行尸走肉地选择了离开,离开这个3年的校园。
  落寞的背影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风景线。因为发生在别人身上,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在眼皮底下发生的小故事,也许不久之后,就会忘记,但是对于那个背影的拥有者,这一切都不会忘掉,因为那是刻骨铭心、痛彻心扉。
  一样的学校。
  一样的走道。
  一样的吵闹。
  不一样的我。
  又到了六月。
  我,还是掉下泪。
  ……
  校园响起了一首感人肺腑的歌曲,毕业歌的歌词如同飞扬的文字,在天空飞舞徘徊。
  毕业,一个沉重的字眼。
  教学楼里,课室中,有我们曾经读书的记忆,泛黄的教科书记录下了一切,粉红色的日记本记录下了一切……
  走道旁的木棉下,有我和你的记忆,园欣。还记得么,我们曾经这一棵树下捉迷藏、追逐、打闹……
  胡鸣一深邃地望着那一棵木棉,最大的那棵,最枝繁叶茂的那棵。胡鸣一的出神也让园欣觉察到了什么,星瞳莫名地闪烁,或者说,是跳动,不,是漂浮。
  音乐的乐章仿佛空气中氤氲的分子,穿透鼻腔,鼻子一酸,眼泪就不自觉地掉落一地。
  落寞的背影停在了校道上,只要他再转一个弯,走几步,就可以离开这个有着3年记忆的地方。
  “胡鸣一,你被哪所学校录取了。”声音有些颤抖,悦耳的女生萦绕耳畔。
  美丽的倩影一点一点走到静止的胡鸣一跟前,黑色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两道泪痕清晰可见,源源不断。
  “威远中学,一所职高。”简单几字就把所有东西描绘完整了,但是就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把人投到了冰窖里,关爱的心似乎受到了冲击,那双星瞳闪动的光芒开始抖动。
  “你呢,园欣。”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石龙中学。”
  “不错啊,普高。”仿佛带着讥讽的口吻,职高与普高仿佛成了最鲜明的对比,黑色的发丝终于释放出那双囚困已久的、空洞的眼瞳,灰白的瞳仁没有半点色彩,仿佛一幅黑白的素描。
  校道的木棉嘶哑地鸣叫,被风儿打落下了一片片的木棉花,鲜红鲜红的,白色的飞絮布满了天空。
  这一个对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在对方的眼瞳里成为了永恒的记忆,拓印在星瞳之上。
  曾经我想与你一起读高中,一起读大学,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一起结婚……在一起,可是一切都猝不及防,就像大海里的一个暗涌,把我们生生拉扯成了不断相离的两端,比平行线还平行,永不可能有交集,擦身而过也没有机会。
  天空中酝酿已久的风暴开始出现了痕迹,风开始带着微微凉意,吹拂大地,它自早上就已经是灰色的了,或许昨晚的时候也在储蓄着能量,只是我们看不见任何痕迹。
  “我想一个人走走。”胡鸣一苍白的嘴唇带着些许无力的、苍白微弱无声。
  “记得回去,别做傻事。”
  胡鸣一没有回答,似乎没有听见,又或许听见了,又或许没有听见,就像他的心情一样杂乱无章,消失在那双星瞳之下。
  “谢园欣,我们去哪里庆祝啊?”胜利者的口吻……
  天色惨淡地翻滚着,却没有掉下眼泪,没有眼泪的悲伤。
  寂寥的人,寂寞地走。
  行人行色匆匆,车辆开始变少,似乎在躲避着暴风雨的洗礼,就像那些曾经温热的、熟悉的、记忆的,都开始褪色,远离了、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雨粉飘飘扬扬,好像是给人抖落的灰尘,灰蒙蒙的,迷蒙了双眼。
  心中的情绪开始坠落,想到了死亡,可是怕痛。
  就一下子,不会痛很久的,心中另一个声音开始进入了自问自答,像是死亡的母亲,在诱拐一个孩子。
  那短暂的痛苦究竟有多痛。
  它不会比你现在的痛苦更痛,它很轻松,很快一下子,感觉就会消失,你会得到快乐的,无比的快乐,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来吧,孩子,去寻找你的极乐世界吧。
  胡鸣一抬起了自己左手,绿色血管蜿蜒在左手,似一条小龙,笔走龙蛇,错综复杂地布满了整条手臂。
  如果在这轻轻一划,会怎样?
  它会释放你的悲伤,给你想要的快乐。死亡的声音无声无息,它会在你最失意的时候“提醒”你,很“贴心。”其实那是心中的一头魔鬼,也可以叫它为“心魔。”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头魔鬼,你不知道它会在哪一天出现,哪一天要了你的命。
  我想割,可是割不下手,因为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胡鸣一抬起头,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屹立在眼前,天河大厦,如同它的名字,天河之上的大厦。
  你可以站在上面,轻轻一跳,魔鬼循循善诱。
  那是有钱人的地方,我进去玷污了他们的品味。
  雨粉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豆粒一般大的雨水,虽然这仅仅是一分钟内事情,可是胡鸣一似乎经过了一个世纪长的时间,一下子要学会长大,要学会成熟,要学会坚强。
  雨像刷子一样冲洗着任何一些没有遮拦的建筑、车辆、人,胡鸣一一下子在雨中成了水人,衣服起了非常非常多的皱纹,而死亡却亲吻着胡鸣一身体上每一个角落,又或者用‘吞噬’这个词。
  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气息,如无孔不入的元素,钻进鼻腔里,惹得热泪盈眶。
  水痕在胡鸣一的脸庞纵横交错,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有那一丝的温度可以感知得到,滚烫滚烫的,烫如开水,浇在心上。
  听说很久以前,有一种树,必须用开水去浇灌,烫得皮开肉锭,遍体鳞伤之后,破后而立,才会参天。
  雨水从四周陈旧的房屋流淌下来,像瀑布,更像上帝在解手。不知名的角落里,一些被水冲涮松动了的物体,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刺耳的响声。
  玻璃碎落了一地,碎片在地面上跳动,一个人倒在了水泊中,碎片横尸遍野,红色的血液从那一副躯体里不断流淌,干净,染红了这一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