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师休息了一晚上,凌晨的时候被人摇醒,一脸不爽的看着床前的人,“什么事?”话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怒气。
床前站着的女人一脸精致的妆容,过分暴露的服装,一身的酒气,眼神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有些涣散,僵直的站着,手里攥着贴着夸张水钻的手机。
赵医师等的有些不耐烦,扯过被子翻身躺下,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还挥发着酒气,床头的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让一切都显得温馨,显得像是十多年前的家。
“哥。”
有些沙哑的声音,似乎还黏连着什么,并不好听,但是听到这一声的赵医师却是狠狠的颤了一下。
多久了,几年了,这个称谓就像是一个魔咒,念出来的那一瞬,似乎就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小院,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着,院里的杨树上知了还在拼命的叫唤,树下的孩子围着小黑狗嬉闹着,厨房里飘来惑人的菜香,大门晃动,男人推着车进来,满脸的笑……
长久的寂静,似若空气都凝固了。
声音擦过空气,摩擦出火花,“我明天回去。”
床上的身影没有变动,依旧是向里侧卧着。
女人等了许久,大概是觉得再等也不会有回应,转身准备离开。
“缺钱吗?”
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不用,这趟回家应该会有遗产拿。”
床上的人翻身起来,“什么意思?”
“老头子要走了。”说完也不等回应,开门离开了。
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继而是关门的“哐当”声,然后世界重归于安静,安静的像是世界末日。
第二天一早,赵医师拎着行李,跟着前面那个高挑的女人沉默的走着,大约是太安静了,女人有些受不了。
“这些天麻烦你了。”没什么诚意的语气。
赵医师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你有多久没回去了?”
“一直都没回去过。”
当年两人离婚,自己直接就被带走了,连行李都没收拾,跟着母亲跑到外公的大房子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我还留了你的玩具,我记得当时候还跟你抢来着。”带着笑意的声音,因为是美好的回忆。
“是吗?”上了车,车窗外的景色并不好,完全不是记忆里的样子。
一路上都是一方在说一方偶尔回两句。
临下车时,女人说了一句,“你变化好大,以前我都吵不过你,现在倒是一句话都懒得说。”
没有回应,跟着回了那个记忆中的小院,院子封起来了,盖成了两层的小洋楼,但是四处没光,憋闷的很。
“市里说是要拆迁,都盖起来了,多少能赔多点钱。”
门口有不少车,大约都是来看男人的,进了院子,一群人都看过来,盯着自己,又盯着女人。没理会,放着女人去解释,进了里屋。
屋里更黑,开着灯,是惨白的日光灯,照的屋里一片凄清,床前竟然只有一个男孩子,一直在抹眼泪。
走进了,看着床上躺着的人,肤色发黄,瘦弱的不成样子,头上的头发倒是梳的整齐,身上也是干净整洁的寿衣,大约是已经知道要死了,趁着人还热乎,早早换上了寿衣,免得人都僵硬了,不好穿。
拖了凳子来做,对面的男孩子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红红的眼眶,应该哭了很久,眼睛像极了这个躺着的男人。
男人几乎试不到呼吸了,但是心跳还有,这个模样真的跟自己印象中那个眉眼带笑的男人差太远了。
记忆里,他总是笑着看着自己跟妹妹,即使自己再怎么闹腾,他也是笑着的,只除了自己走的那天,自己回头的时候看到他的眉头紧皱着,满满的担忧。
男人其实有点懦弱,除了一张好看的皮相,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家里的一切都是母亲在打理,这是个强势的女人,强势的让人招架不住。
所以在知道男人有了外遇之后,毅然决然的带着自己离开了,其实到现在自己也不理解这么懦弱的男人为什么会有外遇,还偏偏让自己看见,就此恨了他一辈子。
手被握着,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看着自己,妹妹进来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他握着我的手,笑着,还是眉眼带笑,这莫大的欣喜冲击着他。
“好好走吧。”
话说完的时候他的手就松开了,脸上是幸福的笑。
然后是那个男孩子痛苦的哭声,哭的自己心里打颤,从涌进来的人群中离开了。
站在门前发呆,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真真假假的,哼。
“他之前一直念叨你。”眼前递过来一支烟。
抬头看着叫自己哥哥的女人在一片烟雾里吐息,接过烟,摆弄一下还是点着了。
“不是见到了吗?”
“恩,笑着去了。”
“怎么没见到那个女的?”我说的是老头子的老婆。
“死了,前两年就死了。就只有那个孩子了。”
“老头子的?”
“谁知道,今年才十五,挺可怜的。”
女人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说完转头看了我一眼。
“其实老头子没有出轨,是那个女人扒上来的,你们走了好几年才结婚,结婚就有了,其实老头子的性子真招架不住你妈,那个女人太凶了,我之前因为老头子去找她被骂了好一会,到后来连认都不认我了,老头子其实挺喜欢这个后妈的,人很温和,两人处的挺好的,就是都没活长。”
听到这些自己竟然没有任何的感触,大概真的是冷血,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再怎么辩解也回不去了,伤害欠下了补是补不回来的。
“你稍微做点什么吧,这个孩子总得养。”
掐了烟,屋里的人陆续出来了,大概是要入馆了。
“我有工作的,现在是xx事务所的会计师,休了个年假而已。”
惊讶了一下,点点头,有工作就好,那个孩子已经有些胆怯了,再放到不好的环境就会毁掉。
“你的性子该改改了,太冷了不好,那个女人没把你教好。”
“是吗。”
帮着入殓,看了他最后一眼。
呆到晚上,给了女人一张卡,算是养孩子的,怎么说都是男人的孩子。
没参加葬礼,一众亲戚挽留了好一会,讲明了不会要遗产,他们才放人。关于遗产,我倒是不担心,即使我不要,自己的那个妹妹看着就不好惹,又是学会计的应该不会让那些七姑八大姨的弄了去。
妹妹送我到车站,没什么言语,彼此都明白,心里头那点隔阂也都没了,上车前叮嘱了一句,“别吸烟了,对孩子不好,早点结婚吧,有个人依靠。”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话说你自己吧。”
第二天回到医院,一切都是原样,只除了郭嘉。
她的病情又加重了,昨天自己不在,方医生说她早上流了鼻血,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发烧,晚上病情忽然就加重了,急急忙忙的转到重症病房。
去了病房,人睡着了,小脸瘦的没有形了,叹口气,动作轻柔的检查完,跟主任医师申请召开会议,讨论了两个多小时,决定手术,而且是心脏移植,跟她相配的心脏倒是有,只是她现在的这个身体,不知道会怎样。
晚上郭爸爸郭妈妈来送饭,看着两人一脸的担忧,话到嘴边就不知道怎么说了,最后还是李医师把两人拉到办公室,一一把情况讲明了。
“就是说要做移植手术。”
两人听到移植二字的时候都有些动容,“我们商量一下可以吗?”
“当然。”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其实并没有多久,他们大概是询问那些老医师,毕竟郭妈妈也是个资深的医生。
他们进门来要了检查的片子,病例,说是明天会有回复,自己也只是点点头,这种事是要慎重。
临下班的时候,师傅打电话过来,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然后才是问情况,一一都说了,那头也只是静默。
末了一句,“不成功宰了你!”就挂了。
回家一阵收拾,累的虚脱,心里却是一阵忐忑,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郭爸爸签了手术协议,最后握手的时候,两双手握得非常用力,等他松手自己的手都红了,大概真的非常非常不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