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四月二十四号,榊原恒一入院手术第四天。他肺部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可随之出现的问题却是无止境的烦躁。由于被细导管和装置束缚着身体,所以还没到能随意走动的程度。去厕所需要护士帮忙才行,当然,他暂时也还无法自己洗澡。
另外,恒一每天还得接受两次点滴。
大概就在这天早上吧,居然有人帮他买意外死亡保险,实在让他感到惊奇。何况领头的还是个面具人,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这张免费的保险单上签名。如果说是考虑到动手术的风险而买保险,应该是把受益全权交给家人才对的吧?凭什么把赔偿金分给别人呢?
尽管恒一向来者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可他们却扯出了“诅咒”这个理由,以及听起来颇为荒诞的“对策”。
(荒谬之极,居然害怕诅咒,为此还凌虐一个学生?)从东京来的恒一无法理解,难道这是当地的习俗吗?
为此他不禁这样想到:这里的人真是愚昧。
……这种东西不能签。
尽管他下定了决心。
可对方却在下午请来了怜子阿姨,而这个阿姨比他们更厉害,丝毫没有照顾一个手术过后需要静养的病人的情绪,愣是在他耳边狂轰滥炸之后,逼迫他签下了那份奇怪的保险单合约。
其中多少有点三神怜子长得像他母亲的缘故吧,看着母亲相片长大的恒一禁不住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看待,明明想要坚定的拒绝这件事却拒绝不了。
于是恒一对自己将要去的班级产生了些许不满。
在恒一看不惯对策委员会的同时,泉美也对恒一的不合作感到无奈。正如那个中国人所说,即使是医院躺着的病人新入生她也搞不定,原本的决策肯定是要失败的。
(的确很难说服恒一啊……)一想到这她就愈发苦闷。
若不是丹尼斯通过榊原恒一这个线索找到了怜子老师与他的密切关系,再由夏葵说服老师来医院进行劝导,怕是连保险单和受益人都难以签下。
泉美、风见、尤佳里决策委员会一行四人,拿着保单走出医院时不禁舒了口气。每一张保单都是三班弥足珍贵的宝物,毕竟任何人的死亡都会给其他人带来生机。
然而一考虑到对其他班的欠款,尤佳里便感到万分纠结和苦恼。一方面她不希望发生诅咒事件,另一方面则是约合100万円的欠款。尽管当时跟那个中国人去拉“赞助”的时候确实很兴奋,以至于过了头,把所有的借款担保都一口气应承下来。
……这要是还不上的话。
数百万元的“赞助”中有一大半的确是不需要偿还的“风险投资”。若是三班今年是“平安年”,“风险投资者”便会血本无归。但三班若以是“发生年”的形式度过这学期,那么这些人将会得到较高比例的回报。
与风险投资者和献爱心者相比,借贷的人并不需要多少回报。他们只是把钱借出去,并希望以后三班能归还罢了,然而却也是最令尤佳里纠结的一群人。前者毕竟不管遇到何种状况,委员会都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后者则有可能在往后十年内都还不起欠款。
(要是能让班里其他人一起做担保就好了……)他们时常在想。
按照日本男生平均压岁钱4万7097円,和女孩平均压岁钱2万8607円计算。一个班要还清100万也就是三年的事情,这还不包括外出打零工得到的钱。
但由于外来暂居的中国交换生无法做担保人,三班借款的担保任务就落到了尤佳里他们身上,怎料到那个中国人竟以借款的名义又拿到一笔金额巨大的保费!
当然,作为决策者又兼执行者的夏葵本人,以及承担风险担保借款的其他三人,在意外保险上肯定能分得更多的利益。这也是全班学生对委员们所做的努力的一种肯定……
虽然那位中国人是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但三班学生还是把他选为了交换生中的委员会代表,成为对策委员会中的一员。因为委员长这一职位关系重大,所以众人不敢草率决定,职位到现在还空缺着。
“知道吗?他真厉害!”代表之一的尤佳里,走在夏魁身侧小声称赞,其中崇拜的成分居多。
她检查几遍之后才把恒一的保险单,不疾不徐的跟着夏魁走出医院,就连泉美和风见也在无意中走后了半步。
“如果外面都是这种精英分子的话。”风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出去读书也没有意义了。”
风见全名——风见智彦,是三班的模范优等生,跟敕使河一起长大,两人是两小无猜的好基友。敕使河曾评论风见“只有认真这一个优点”,Xing格胆小。
原著中当敕使河原问起风见小时候的事时,因为风见随意说自己不记得了,使得敕使河以为他是“多余之人”,差点把这一起长大的好基友杀死。在被自己信赖的敕使河推入楼下后,重新振作的他听到记录有另一个“对策”的录音带,认定了“不让死者回归死亡的话,大家都会完蛋”。于是风见开始胡乱猜测谁是死者,先用刀依次捅死金木、松井,再把目标转向男主角榊原恒一,最后被及时赶回来的泉美用棍棒击中后脑身亡。
风见最喜欢的人是尤佳里,现在尤佳里在他面前称赞别的男人,自然升起攀比之心。不过才暗自对比了一下夏魁就兀自败下阵来,兀自否定了自己的价值。
一行人边走边聊着这里的日常。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夕见丘山,医院就建在山边的高地上,且位于城镇的东边,走回去时正好可以看到西边的群山。在西边有个与夕见丘山大同迥异的山,它的名字叫朝见台山。
凄美的夕阳照射在东边的山腰,把生机盎然的Chun树映成了秋树,生与死的界限仿佛在这里调转。但无论是生还是死,看起来都如此美丽。
四人为此美景驻足欣赏,心想:能看见这种美丽的夕阳……所以会被叫做夕见丘吧。相反的,西边能看见美丽的朝阳所以叫朝见台吧。
夕阳落入东边山头才是最美的夕阳。
站在东山欣赏日落西山,站在西山观赏日出东山。
明明站在西山才可以看到最后的太阳,夕见丘山的名字却被赋给了东山……
(人类的思想的确难以捉摸。)尤佳里想道:就如同我眼前的中国人一样神秘莫测。
她试图从侧后方一窥面具下的真容,可看到的始终是一片黑色暗影,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他那被夕阳染出淡淡余辉的面具确实让人着迷。
“走吧,会好起来的,即使太阳今天从那边落下去,明天也会从这边升起来的。”他说。
他并非故意压低的嗓音,让人觉得如夕阳般温煦。
(这才是他真正的声音啊?)
(……到底面具后会是怎样的人呢?)
(正因为声音和身材都很健美,脸型稍微欠缺的话,就足以成为缺陷了,所以才要遮挡起来的吧?)
尤佳里、泉美、风见在他身后用眼神秘密交流着。
殊不知走在前面的夏葵其实正心烦意乱,能顺利从夜见北中借到钱,若北中的学生不是二百五,那么诅咒的事必非空Xue来风。畏惧死亡的感情在他身体里蔓延,直到回到夜见北中宿舍才渐渐消散。
夜见山镇是盆地类型,其北边的便是夜见山,盆地的南北两面都是平缓的坡道。日本“最基本的城镇地理知识”对交换生都从未知晓,也许只有丹尼斯在来之前曾调查过。
酒足饭饱后已然入夜,夏葵从宿舍眺望窗外。
镇子南北处有一条绿色一直蜿蜒着,那就是位于城镇中央的夜见山河。它的另一边,有个白色宽阔的地方,便是夜见北中还算热闹的Cao场。但随着天黑,Cao场上的学生也渐渐离去,只剩下一片寂寥空旷的场地。
“……丹丹,你说真有诅咒吗?”靠在窗边的夏魁向屋内问道。
“你这么问,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与他同宿舍的丹尼斯虽然为他解了答,其实却是把皮球重新踢了回去。
“曼曼,你怎么看?”夏魁换了个对象又继续提问。
他问话的对象正坐床边作画,画板的前面摆了个桌子,桌子上盛满了一盘水果,可画作里的主人公却是站在窗边的夏魁。
“……”
“……”
看罗曼一副废寝忘食的样子,夏魁还真误以为他在画水果了,不忍打断这有些自闭的舍友,只好转向另一床的舍友问道:
“莉莉,你觉得怎样?”
“……”
“……”
夏魁差点忘了,以利亚同样也是个颇为沉默的舍友,只好自言自语道:“我的理智告诉我不会有诅咒这种东西,思考出矛盾的方向应该不会出错,但这里的人却让我感到不安,他们居然很大方的借出钱来!这种反常的现象直指着真相!”
“……”
“……”
“……”
鬼故事是晚上很好的聊天话题,然而太过真实的故事却让人真心感到害怕。
说到底,交换生也就是十五岁的少年郎,浮动的情绪很快在宿舍蔓延。唯一一间四人间的宿舍已是如此,更逞论其他双人间的交换生了。校舍边的山林传出布谷鸟的悲啼,渗人的山风在窗外呼呼作响。
“葵。”英姿煞爽的德国少年突然说道:“我讨厌你。”
——无缘无故,不知所以。
“为什么?”夏魁问道:“诅咒的事情提得太多了吗?”
“不知道。”以利亚也对自己的厌恶感?亦或是亲近感?总之就是觉得莫名其妙,“只是单纯的这么想——讨厌你。”
“我……”罗曼张张嘴,声音仿佛在喉咙卡了很久,最终才得以呼出:“——喜欢你。”
夏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摸摸脸上的暗夜公爵,发现并没有松动的现象。
“我!”丹尼斯在此时也凑了热闹,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想了解你。”
“天啊,莉莉!他们两个居然是变态!”夏魁躲到离他们最远,也就是以利亚的位置,藏在他身后惶恐地叫道。
与两个“心怀不轨”的基友住在同一屋檐下,对他来说简直比诅咒还要来得可怕~!他在学校争取到这个交换生的位置,除了想出国弄点外快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家里的腐女老妈。
——难道要刚出狼Xue又入虎口。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诅咒在宿舍里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