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人觉得安宁又狂躁的充满鲜红色的房间里,从天花板上不时滴落下的玫瑰花瓣,夏魁用自己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凝望。
就这样站着在门口,手上握紧了兑换出来的基因药剂,明明只要用上这东西的妹妹就能脱离病痛的折磨,可现在它却失去了应有的用途。满怀希望的买下这瓶药剂,准备回来给妹妹惊喜时,中途听到了不妙的消息,回来之后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副场面。
深情的凝视着自己最爱的半身,如此香消玉殒、这般安然睡去,妹妹也算从病魔中解脱了吧?
夏菊从一生下来就患有先天的基因疾病,或许是细胞内的线粒体机能低下的难治之症,也或许是别的难以检查出来的疾病。因为检查不出病因,医生也无法给出治本的方案。平时表现为疲劳和头痛这类的病症,这几乎是伴随整个日常的症状。严重时会并发重感冒和咳嗽,还经常出现痉挛和麻痹的状况,即使病症累及到心脏也不奇怪。
……你们女儿无法坚持到成人。
当时给她诊治的都做出了类似诊断,以诊断相符度百分之百的情况看来,夏菊的命运一早就被死神定下了。
——可是,她还是坚持到了今天,只要再坚持一点点……
再坚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时间,喝下基因修复药剂的话……
——不,这并不是她的错……
根本就不是什么坚持不坚持的问题,夏菊经历的是一起残忍的谋杀案,最初是死在她眼前的父母,接着她和父母遭遇了相同的事件。
安详睡着的头颅仿佛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但这是不对的,以死来摆脱烦恼并不是真正的解脱!欠债、失恋、病痛、失意、下岗……最好的解决方法绝不是死亡,它会给别人带来同样的痛苦。
收债的人连本钱都收不到;曾经的伴侣会因此愧疚。
——死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魁此时感觉到的,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感,苍茫世界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父亲、母亲、妹妹都离他而去,他最终将变成一匹尘世的孤狼。
——就像是自己也已经消失一样。
在受到深深的丧失感背后,是夏魁逐渐崩坏的精神,随着吱嘎吱嘎不断响声,心脏和大脑都疼得快要裂开。
“要是买复活药剂就好了,不过多少钱我都会买,可为什么我买的是基因药剂?!!”——如果这样想的话,肯定就中了圈套。
夏魁尽量使自己冷静,以这样的状态来思考当前发生的事,试图理清前因后果。
自责、后悔、不甘、狂暴……一旦被这些极少出现的感情干扰,最终必会导致——
翻转!
——一旦我发生了翻转的状况,毫无疑问就合了凶手的心意。
凶手必然会在某处露出得意的微笑,高举酒杯庆祝新翻转能量源的诞生,随即以某种方式来回收拥有巨大能量的翻转体。
——哈哈哈哈,想回收我吗?
有些癫狂。
——“七天特价”……我一定把能复活药买回来。
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不过,妹妹的水晶石先还给我再说!
洞察力。
这些都是夏魁的特性。
病室里的血是鲜艳的血,同时亦是新鲜的血液。显然是凶手为了营造“只差一步”的错觉,让翻转体陷入不能及时赶到的悔恨而特意延迟的行凶时间。若非如此,这个杀人的房间早已被查房的护士找到,哪还会拖延到中午才被夏魁发现。
残忍的杀戮艺术是凶手特意制造的,虽然两个刑警不知何故倒在地上,但凶手和水晶石一定还没跑远。
以自己所知分析出前因后果之后,夏魁因为悔恨而翻转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要他像个圣人般平心静气亦是困难。所以他其实只是咬紧牙关,抑制住自己的呜咽声而已。他为了追踪不知是否存在的假想敌,也不管基因修复药剂对身体恢复有没有用,兀自个灌下兑换出来的那瓶药剂。
(……这种环境下,他在喝什么呢?)文叔文嫂一起想到。
只见喝完未知来源,未知作用的药水后,居然径自走入鲜血淋漓的病室中,一直走到他妹妹的床前。
“抱歉,连累你了。”滴答,晶莹的眼泪滴落而下,温热感从孤单头颅的脸颊上传出。
“夏魁~快出来~那是犯罪现场~”门口外的两口子小声提醒道。
“就来,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案发时间而已。”夏魁转过身来,眼睑处不断滴下透明的光粒,如细雨般嘀嗒直落。
(夏魁家只剩他一个了……)
他用纤细的指尖轻轻拂去,展露出阳光般温驯的微笑,任谁都看得出他在逞强。
(实在不行就认真的哭一下吧!)明明想这么说的,但是话语却变成了冰块,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
银色长发的美少年?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的微笑着。然后,用笑容来掩盖满是伤口的内心,就如这间用艺术来诠释死亡的殿堂般……
扭曲。
“这不是虐心小说,我的人生不可能这么悲剧,‘下一卷’总会好起来的——”再次开口的美少年依然微笑着说着。
现实不是小说,谁都不是世界的主角,即使真有人生的下一卷之说,死过一次的人也不可能二度复活。
到这里,夫妇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夏魁美丽的笑容附有神奇的感染力,即使遇到不幸也能让人松口气,然而遇到不幸的却是夏魁自己。
“……夏魁”
要把满溢在心中的同情全部转化为语言的实在太过困难。
“谢谢。”这个身心都满是伤痕的美少年,包含着所有的感情低声呢喃道:“谢谢你们的关心,不过请不要再和我扯上关系,这对你们有好处,凶手不是普通人,而且明显盯上了我家。”
我不是幸运的人,无法给亲近的人带来幸福;我是个不幸的人,只会给我所爱的人找来灾祸;远离我这样的人,危险也会远离你们而去。
至今为止从未听过的严厉话语,类似断交般绝情的话,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夏魁……”当他们再次说出声的时候。
眼前正打算走出病室的美少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突然转过身冲到病室的窗边……那卷卷肠子下,探出身子朝窗外西边的方向张望。
……轰!
……砰!
……隆隆!
这样的声音,两夫妇也隐约听到了。但伴随着赶来的医生和护士脚步声,以及中午探望夏魁,偶然经过病室门口的孙红梅姐妹的高跟鞋的嘎达声,异样的噪音消失了。
与此同时,夏魁竟踩在了窗户边,双手朝左右甩去,瞬间砸碎了包裹在手上的石膏,脚也在这一瞬间朝外面跳出。
“他飞起来了!”
直观长虹的飞行、不,应该说是长距离跳跃,借助双手——足以打碎石膏,并将窗口打歪的力道,脚跟踩裂了窗户下的墙壁,最后踮起脚尖优雅的跳向了天空。
“那是谁?!……”
就算是院长在旁边发问,文叔文嫂也没心情回答。
他们眼看着夏魁化成飞鸟,望着太阳下飘散的水银长发,娇小的剪影宛如缎带向着空中飞舞而去。不久后银色缎带覆盖了他的身体,让他在白云与蓝天构成的银色天空中——消失。
“——夏魁?”孙红梅有些不敢确定,更多的则是惊讶。
有人从窗口上跳下去,实际上也不是不可能,最近就有个因为车祸肇事的人赔不起钱而自杀,因为其他原因跳楼的人也有很多。
但是,眼前所发生事……根本不是跳楼,那是远超人体极限的跳跃。
夏魁已经消失了。
用从没用过的方法,虚无缥缈的理论,在极其狂躁的状态下解除大脑抑制,也不管自己身体能否承受得住就使出了超越人体的力量。本能的动用了身体30%细胞的力量,牵动将近60%的肌肉纤维,小腿、大腿所有骨头垂直受力,最终以强大的力量获得极高的速度从窗口弹射而出。
突然,孙红梅注意到了。
不知被谁拉扯出来挂在窗上的肠子,被单下的夏菊——的四肢和头颅,刑警们枕着的上下两截身体,满屋子的血腥涂鸦。这个是……Dying-Message吗?
如果是的话,它要传达给谁呢?
传达死亡信息的不是死者而是凶手,是这样的Dying-Message吗?
一时间,无法理解。
对,根本无法解释眼前所发生的事,虽然医生为了证明是自己眼花,跑到了另一间病房的窗口去张望,看到的却是在远处屋顶一下下跳跃的人影。险之又险地,在电线杆上转接,轻轻一点脚尖再次向更远的地方跳去。
在那边的方向,桃园区之外的地方,中信大楼的装饰性天顶,似乎有一群人正在那危险的天顶上……打斗?隐约的撞击声传到桃园医院,高速闪动的影子甚至无法让人辨清是否是人,只有静止的人还算看得清楚。
中信大楼及附近的地方聚满了人群,附近居民打开窗户查看巨响的来源。
(真是忙透了,最近常收到车祸的病人——)站在门口封锁现场的院长,看了一眼不安分的文叔,心有戚戚的想到:现在又发生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