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慧自顾自走了,留下伊宁一个人陷入沉思。
夜晚已经来临,伊宁蜷缩在沙发上,心里是彻骨的寒冷。她感觉自己孤立无援,发生这种事情,自然无法和父母去说,就是和朋友也无法倾诉。伊宁是个独立的女孩,孤身一人在青岛打拼,已经习惯了一切大事小事都是自己做主,往往她也都能很快做出正确的决定。可是现在的事态,伊宁不知该怎么做决定才是正确的。
就这么琢磨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终于,伊宁感到饥饿,她起身,从冰箱拿了一点吃的,却食之无味。
吃完晚饭,伊宁习惯性的去拿孕妇需要补充的叶酸药瓶,但是她顿了一下,看了看药品说明,把瓶子扔在垃圾桶里了。这个动作看似简单随意,其实是一种决绝,与冯涛的决绝,以及与这个孩子的决绝。
晚上,伊宁已经在卧室休息,却照例收到睡前冯涛发给她的信息:今天过得好么?宝宝好么?
要是往常,伊宁会满脸微笑的和冯涛发上几条肉麻的短信,或者干脆打电话聊一会,但是今天,伊宁突然觉得很恶心,并且起了恨意,冯涛这个伪善的男人,自始至终都在骗她,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但伊宁还是忍着情绪,照旧回复了短信:很好,困了要休息了,晚安。
伊宁索性关了手机,埋头睡去。
第二天,伊宁到了电视台,处理完了手头的工作,自己一个人在工作台前思谋。
前思后想,一个计划在伊宁心里落定。她拿了电话拨号:“喂,哎表哥,你把你的公司账号发给我,我有一笔款项要用一下你的账号……好,你就发我手机上,开户行名称也发来。下午下班你要没事我去找你,见面再详细说吧。嗯哥,我先挂了。”
伊宁掏出自己的包,拿出手机又给冯涛发短信:“亲爱的,中午一起吃饭好吗?还去西餐厅吧。”
片刻冯涛回了:“好,十一点半见。”
伊宁照着小镜子,补补妆,整理着头发。
伊宁精心的化了妆,却是看不出痕迹的清爽,只是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她早早来到西餐厅,并且已经按照她和冯涛的口味点好了餐。
冯涛步伐轻松笑意盈盈地走来,一屁股坐下:“早晨没吃饭,还真是饿了。”
伊宁也笑眯眯的:“我已经点好了,应该快好了,有你爱吃的牛腩饭哦。”
冯涛满意的:“好。”
伊宁盘算着自己的计划,想着说辞,却并不着急,一直等到冯涛吃了一多半牛腩饭,这才开口:“你上次说要组建新的分公司,办妥了么?”
冯涛头也不抬:“还没,营业执照不好办,没有一千万的注册资金。我们要显得公司规模大些,可目前手头流动资金只有三百万。”
伊宁:“上次我和你提过的事情,你考虑了没?我那个朋友专门代办营业执照,要是交给他们去办,无非多花上一点儿手续费,可是很快就能下来,注册资金他们也能帮着垫付,按你说的一千万的注册资本,你出三百万,剩下七百万可以用他们的钱。给他们一定比例的手续费,怎么样?”
冯涛抬头:“你这个朋友,可靠么?”
伊宁不满的:“不可靠我能介绍给你么?人家都开了很多年的公司,专门做这个的。门路也熟,办起来比一般的程序快多了。”
冯涛考虑了一下:“行,那就这么办。手续费具体数额,让他们算好了你告诉我。”
伊宁:“好,那我回头把他们的账户先发给你,你看完数据同意的话,可能得把你目前有的三百万先打过去,我听他们说得单独开个验资户。”
冯涛点头:“好,我回去就安排,你来操作,我就不出面和你那个朋友见面了,这事情还得抓紧。”
伊宁拿了纸巾给冯涛:“嗯,知道了,你看你,擦擦汗,慢点儿吃。”
冯涛也给伊宁夹菜:“你也要多吃,要够两个人的营养,别亏待了我闺女。”
伊宁不易觉察的皱了一下眉头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孩?”
冯涛其实是下意识地说走了嘴,赶紧解释:“我喜欢女孩,我想要个女儿。”
伊宁笑着嗔怪:“真是奇怪,你们男人不是都喜欢儿子的么?就你和别人不一样。”
冯涛低头继续吃饭,也不去解释。
几天后,伊宁和一个男人驱车一同来到工商银行,伊宁下了车,嘱咐了男人几句,男人进了银行。
伊宁则在太阳地儿里逡巡,双手抱肩,不时向四周张望一下。
约莫过了一小时,男人很快拎着一个沉重的箱子出来了。
伊宁和男人上了车,车很快开走了。
坐在车上,伊宁一言不发。
开车的男子问:“小宁,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转账还不行,干吗非得要我预约取现金啊?这多麻烦啊,别的不说,可真够沉的。”
伊宁只好解释:“表哥,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帮一个朋友提出来的现金,你把我送到建行,我还得去入账,人家这么要求的。”
男子不满的:“累不累呀?转账多简单,真是。拿着这么多现金,吓人。”
伊宁笑着:“哥,你胆子可真小。”
男子盯着伊宁:“那可不是,要不是你,我可不敢给别人借账户用,这万一出点事儿……”
伊宁打断他:“啊呀哥,和你说一万遍了,没事儿。啊呀,好好看路,你老看我干吗?”
男子扭过头:“哦,房子我给你租好了,就上次带你看的那个一居室,你直接和房东联系就行,我明天出差去外地,得走一周,你自己叫搬家公司吧,真不知道你这是折腾什么呢,突然又要搬家。”
伊宁不耐烦的:“好了,别数落我了,我知道了。”
二人驱车到了建设银行,这次是男人在车上等,伊宁自己进了银行,她拖着箱子,直奔大厅经理。
伊宁:“您好,我预约了大额现金存款。”
经理:“您好,好的,这就给您办理,请到贵宾室。”
伊宁进了贵宾室,填写单子,交付现金,然后就是等待清点。
过了很久,伊宁才出了银行,她脸上是一种奇怪的表情,既有忧伤又有坚毅。
伊宁回到住处,看着自己打包好的东西,时不时整理一下物品,等着搬家公司的人过来。
伊宁嘱咐搬家的师傅:“师傅,我这没有家具,但这个箱子装的都是玻璃的东西,您轻点儿搬。”
工人答应着,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往外背。
伊宁一直等在屋里,四处转转,看看角角落落有没有落下东西。工人搬最后一趟,伊宁把房门钥匙扔在茶几上,决绝的转身离去。
伊宁戴着太阳镜,刻意穿得很朴素,遮遮掩掩来到妇幼医院,她不想被人认出来。
其实在来医院之前,伊宁挣扎了很久,她心里有的倒不是矛盾,她是一个果断而坚韧的女人,自从冯涛的妻子登门揭穿真相,伊宁在心里已经恨上了冯涛,若是冯涛没有骗她,或许她能接受冯涛离婚之后再在和自己在一起,但现在完全不同,冯涛自始至终都在欺骗,这样的男人,让伊宁感到悲愤和耻辱。
伊宁决定打掉孩子,但做出这个决定,却让她矛盾不已。这毕竟是一条生命,但可惜来的不是时候,伊宁甚至设想过做一个单亲妈妈,但可以预想的巨大舆论压力会让她无法承受,再加上她还有上进的心,她在电视台顺风顺水的工作,不该被一个不该来的孩子拖累。于是伊宁毅然决然,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便来了医院。
挂号、排队,一直到走进人流的手术室,伊宁才微微觉得有点凄凉。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按部就班完成这平生第一次的手术。
冯涛自己开车外出,他觉得很奇怪,几次拨打伊宁的电话,都是关机。他只好驱车前往伊宁的住处。
一路上,冯涛丝毫没有想到会有什么事情等待着他,他脑海里浮起的,竟然是未出生的孩子模糊的画面。对于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冯涛有着十分的憧憬,但也有着明显的担忧。
阳光照进车内,尽管冯涛在同龄人中属于保养很好的,但他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角细细的皱纹在阳光下很是明显。商界的熏陶给了冯涛精明的眼神,但本质上知识分子的出身,加了他几份儒雅,多年的历练,冯涛已经修炼的荣辱不惊,从容不迫。
到了伊宁的住处,冯涛上了楼,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猛然间觉得空旷了很多,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冯涛再仔细去看,伊宁原来在这里住的时候那些生活气息全都不见了,如同挥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涛尽管经历过大风大浪,但还是有些微微发懵,他几个房间转了一圈,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或者说他还在潜意识里不愿意面对眼前的一切,冯涛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光秃秃扔着一把钥匙,冯涛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
冯涛急忙碰上门,下楼了。
冯涛一路急驰,来了电视台,他说找伊宁,但门卫联系不上伊宁,冯涛只好说找伊宁的一个同事,门卫登记后放行,但几分钟后,冯涛的脸色更加黯淡。
电视台的同事告诉冯涛:“你找伊宁,她请了一个星期假……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住。”
冯涛腿有些发软,恍恍惚惚不知道怎么走出了电视台大楼。
冯涛就在自己车上一动不动的坐着,如同雕塑一般,冯涛本来对伊宁已经十分信任,再加上伊宁怀了他的骨肉,他是要负起这份责任的,他也确实是想离婚后再和伊宁结婚。没想到突然出了这种事情,他不用去分析,就知道事情坏了,而且冯涛已经想到更可怕的事情,那三百万。
冯涛回了自己的家,他什么都不说,上楼洗澡换了衣服,进了卧室。
张明慧悄悄走进来,轻声说:“老公,儿子来过电话了,想让我们过去参加他的学位授予典礼,说是挺重要的……”
冯涛在想着什么,还没有回答。
张明慧继续说:“时间是下周,你看,是我们一起去,还是……你要是走不开,不然我就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