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公听得拿到两个穿白夹皂的,一个穿白的,自己也觉有些奇异。即刻传点开门,升了大堂,众官参见已毕,分列两旁,四个捕役跪下禀道:“小的们奉大老爷钧旨拿到三个犯人。”大人道:“带进来。”一声报门,将犯人带至丹墀跪下。林公问道:“原来是三个和尚,你们是何处寺院的?”只见那穿白夹皂的喊道:“大老爷在上,小妇人如拨云见日,血海冤仇可伸也。”大人听他自称小妇人,惊问道:“有什么冤枉,细细禀上来。”那妇人禀道:“小妇人本是兖州府人氏,嫁到福建漳州府,丈夫叫做朱义同,与小妇人回家看亲。小妇人同着丈夫行至斗峰寺,天降大雨,我夫妇投寺避雨,撞见这两个坚僧,将酒灌醉丈夫,不知怎样害了我丈夫的性命。轮流强坚,又把刀剃了小妇人的头发,充做和尚。”林大人道:“你何不寻个自尽。”妇人道:“我丈夫死的冤枉,山海之仇未报,又兼坚僧防守甚严,小妇人只得苟延岁月。”林公听了大怒,将两个和尚带上来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两个和尚战战兢禀道:“犯僧叫做一空,一清。”大人道:“你怎样将朱义同害了性命?尸首现在何处?”两个和尚只是磕头道:“求大老爷开恩,犯僧该死。”林公大怒,将惊堂一拍,两边吆喝一声,喝道:“快将这两个奴才与我夹起来!”两边一声答应,取了两付夹棍,将二僧夹起,这两个秃驴酒色过度,怎当得夹棍一收,早已死去,半晌醒来,疼痛难禁,料想难脱此祸。禀道:“大老爷,犯僧愿招了。朱义同的尸首现在菜园井中。”大人问道:“怎样害了他的性命?”二僧道:“他们夫妻那日在寺中避雨,看见他妻子生得标致,将酒把他灌醉,哄他到井边,将他推落下去,上面用土填满是实,占他妻子亦是实。”大人即吩咐济宁州,将一空一清,带去收监,速去斗峰寺井中打捞尸首,买棺收敛,将一空一清田产变卖与朱义同妻,搬柩回兖州府去,事毕禀本院发落。众役将二僧松了刑具,朱义同的妻子叩谢老爷。大人即时退堂,济宁州当时到斗峰寺将朱义同尸首捞起,一一禀命而行。林公即吩咐济宁州将二僧,押赴市曹斩首示众。知州怎敢怠慢,即刻回衙,将两个秃厮剥去衣服,市曹行刑,炮响一声,两个秃厮驴头落地。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业迟。
这林公在济宁州断这两件无头公案,人人都道包公转世。林公离了济宁州,各官送出交界地方,方才各回衙门。林公又同汤彪上了船,行至黄河渡口,林公与汤彪上了渡船,等得许久,船上满了,方才开船。船家拿起篙来,荡起桨来,只见黄河水滚浪翻。好不惊人。到了河心,船家放下桨来收钱,先从林璋要起,林公抬头一看,见他头带一个草帽,身穿一件青布褂子,青色底衣,搬尖ヒ鞋,裹脚打退,腰中束了一条打腰布,肩上有把夹剪,手中拿了个稍马子,一脸黑麻子,嘴上糊刷的胡子。林公暗想:此人定然不是正道之人。回道:“满船的客人,为何先从俺收起?”那人道:“女子当门户,前后不等。”林公向腰中取了六十文钱道:“我与这位的船钱。”船家道:“这几个钱,装了一个头过去。”林公道:“一个人要多少?”那人道:“过个黄河要三钱银子一位,你二人要六钱银子。”林公道:“六钱银子也是小事,但向人要银子也要放和气些!”船家道:“老子平生的本相,少说废话,快拿钱来!”林公随取一锭银子道:“这是二两银子,你夹六钱去罢!”船家伸手拿过,向搭肩一丢:“你这是一两四钱,存在咱处,明日再渡你一遭罢!”又向别人求取,俱要三钱一位。那些人上了他的船,弄得来不来,去不去,在个河当中心里,只得每人三钱与他。那些客人也有零星银子的,亦有整锭银子的,与了他就向搭肩中一丢。林公看在眼里,船家收足了银子,方才拿起桨来,荡到岸边丢下桨来,却将木跳,放在烂泥里,叫声众客人上岸。林公见黄泥滩上说道:“怎好上岸?船驾长!自来古话说得好,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放到码头上,也好让我们上岸。”船家睁开怪眼说道:“别人上去得,你也上去得,若不上去,咱把船放过去,再把三钱银子,如少一厘,拿黄蜡补足了。”那满船客人,谁敢做声,一个个没奈何脱了鞋袜,走下跳来,到黄泥地中,一脚踏多深,拔起左足陷下右足。汤彪看见如此模样,好不焦燥。林公见汤彪一脸怒色,恐他发作,把头摇了两摇。汤彪只得忍气吞声说道:“伯父待侄儿脱了脚,背你上去。”汤彪脱去鞋袜,走下跳来,相扶林公。林公说道:“船驾长,你叫什么名字?”船家道:“你问咱的名字,咱老子叫桑剥皮。在这黄河渡口做了多年买卖,咱也知道你是个有来历的,不是咱说大话,就是坐牢坐狱,打板子,踹夹棍,那样老子没有见过?只有上法场我却不曾去。”林公道:“目下新经略大老爷快到了,难道你也不怕?”桑剥皮大怒回道:“你何不在经略那边告我一状?谅你也没有这般武艺?”骂道:“囚娘养的,上去罢!”用手一推,林公站立不稳,早已一个筋斗跌下黄泥滩去,满身俱是黄泥。汤彪看见不觉大怒起来,拔出腰刀,赶上船去,要杀桑剥皮。
不知汤大厅可能杀得桑剥皮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