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烈的生日过得极为简单,他跟小秋一起在外面吃了饭,然后去KTV要了个小包唱歌。张烈说为了纪念,今晚只唱张国荣的歌。张烈唱得非常过瘾,还顺便讲讲自己喜欢的一些歌的心得。“我头一次听《始终会行运》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将来就要这样做人。”
小秋一边听他唱,一边仔细盯着歌词看。“在情在理他心我心,不必争论也懒问,为人为我不必区分,一切事干开心要紧。顺缘顺意嘻哈半生,欢欣自会接近,自然入世自己有自信,终此生始终有鸿运。像风也像片云,乐得笑面对人,任上天引导我行,随缘觅梦欢笑真。合情合理开心称心,一心想做快活人,未愁未怨实在有自信,终此生始终都会行运。”
“这歌词也是那种得失总有定,去留轻松对应的意思。唉,你听他的歌,倒是听进去了,可是唱歌的人却没能做到。”小秋感慨。
“我好久没唱这些老歌了,这些歌跟你同龄啊,都是八零后。”
“什么啊!你们上大学听BEYOND,我们大学里也听呢,好像咱们是两个时代似的。我也会唱他的几首歌,你歇会,我来唱给你听。”
张烈唱到嗓子发哑声音发抖,实在没气力再唱,便直接选了许多喜欢的歌放出原声来听,一边跟小秋喝酒,一边偶尔跟着吼几句,向小秋絮叨着和自己一起听过这些歌的那些人、那些事。也许是小秋喝得太少,绝大多数的酒都被张烈喝了,张烈竟然…醉了!
小秋去买了单,在服务生的帮助下将张烈扶到车上,张烈醉了,但醉得并不深,笑嘻嘻地整个人靠在小秋身上,大声唱着:“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对不可使我更欣赏,因你今晚共我唱…”虽然醉了,但词到唱得蛮准,也没跑调。
小秋把张烈扔在床上,坐在床边喘口气,感觉到张烈的手臂从背后伸过来。小秋转身,张烈盯着他,眼睛有些迷蒙。小秋站起来想去卫生间拿毛巾给张烈擦把脸,张烈拽住他的裤子,努力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烈哥,我去给你拿毛巾擦脸。”
张烈依然不撒手,含含糊糊地说:“别走!”
“我不是走,我给你拿毛巾去。”小秋解释着,挪开张烈拽着自己裤腿的手。
张烈手指扣住小秋的手,依然说:“别走!”
小秋还想说什么,却霍然看到张烈眼角的一滴泪。那一瞬间,小秋觉得张烈流下的不是泪,而是洪水,将自己心中的堤岸冲破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自己对他真的太过分了,他那样任自己践踏他的自尊,一味地包容忍让自己,他违心地表白着决不干涉自己的生活,强颜装笑地看他跟别人胡闹。而自己竟然也心安理得地笑纳了,心安理得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这样爱着自己,自己肯这样对待他已经是仁至义尽。小秋头一次心中产生了愧疚。
小秋坐下来,跟张烈手指相扣,轻声安慰说,“我不走,我在这里。”
第二天上午,张烈被电话铃声叫醒,李齐劲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来拿钱。张烈揉了揉脑袋,沙哑着声音说,“中午请你吃饭,待会跟你联络。”
李齐劲关切地问,“你怎么了?病了?嗓子怎么这样?”
张烈苦笑,“昨晚唱歌唱太疯,把嗓子唱倒了,加上又喝醉了…”
李齐劲惊讶地打断张烈,“你喝醉了?谁能把你灌醉?”
张烈看了身边的小秋一眼,笑着说,“还有谁,除了小秋,酒不醉人人自醉,居然就醉了!”
张烈挂了电话继续躺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小秋穿衣服。
“别看了,起床了。昨晚帮你脱的衣服,你今天是不是还指望我帮你穿哪!”
“你竟然把我灌醉了!哎,你没趁机欺负我吧?”
“我对奸尸没兴趣!快起床给我做饭!”小秋去拽张烈,张烈拉住他的手使劲往怀里拽,俩人就跟拔河一样较着劲。
“那我昨晚没借着酒劲狂暴?”张烈想知道自己昨晚的情形。
“没狂暴,就是吵得很,不停地唱歌,还…”小秋及时住口。
“还怎么了?”张烈心想自己是不是出什么丑了。
“没怎么!整体来说还不算太烦人。”
张烈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便对小秋说,“待会请李齐劲吃饭,咱们去早点,早中饭一起打发了吧。”
“行!我给你倒杯水去,你听你的声音,你要这样回家,你家人还以为你怎么了。你想躺再躺会吧。”
小秋端了杯牛奶递给张烈,张烈双手捧着杯子,“你头一次侍候我啊,早知道我多醉几次。直接生一场病,让你好好可怜可怜我。”
“胡说!哪有自己咒自己生病的。”小秋笑骂。
李齐劲见到张烈,先将一个纸袋子递给他,张烈道了声谢放入随身背的挎包中。小秋看了一眼便知道里面装的是钱,凭在售楼部积累的经验,小秋判断大概是五万元。小秋知道张烈的手头一直紧,上个月凑房租时他还问张烈不然要帮忙,张烈说能应付。
张烈嘶哑着嗓子跟李齐劲说话,小秋盛了碗汤递给他。“烈哥,喝口汤,你听你的嗓子。”
李齐劲若有所思地看了小秋一眼,问张烈,“昨晚到底是他把你醉了,还是你把他醉了?”
“啊?”张烈不知道李齐劲这话什么意思。
小秋紧接着给李齐劲也盛了一碗,李齐劲笑着说,“哎呀,受宠若惊。”
小秋顿时明白了李齐劲刚才那话的意思,自己不过是给张烈盛了碗汤,竟遭他这么多废话!他知道李齐劲对自己一向有看法,但仔细想想,象端水倒茶这种事情,自己似乎真的从来没为张烈做过。张烈每天那么辛苦,还要殷勤地侍候自己。看着张烈的宿醉后略带疲惫的侧脸,小秋突然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下午张烈去酒吧交代了一些事项,依然将酒吧暂时委托李齐劲照管,然后拉着小秋陪他上街买东西,将D市的名烟名酒土特名产大包小包塞满后备箱。张烈家距离D市跟小秋家差不多,只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张烈跟小秋商量开车回家,一来时间自由,二来万一医院有什么事用车方便。
张烈整理了冰箱里的食物,把不能放时间长的拿出来做了晚饭吃,因此晚饭非常丰盛。小秋问:“烈哥,咱们要去很久吗?你好像要出远门似的。”
张烈回答说:“总得做完手术后没什么问题才走,还不得一周。要委屈你了。”
小秋点点头,“没问题,我会在你家人面前给你挣足面子。”
晚饭后小秋问张烈去不去片断,张烈说在家养精蓄锐,明天要开长途。小秋去书房上网,听到张烈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明显心绪不宁。“烈哥,不然到外面走走?外面风很舒服。”小秋提议,张烈点头同意。
张烈家附近有一座开放式公园,初春的晚饭后,遛狗、遛小孩、遛女朋友的人很多。张烈和小秋沿着小树林中的小路慢慢走着。
“烈哥,你是不是很紧张?三年前我曾经回过一次家,在我家门外跪了一下午,看热闹的人把楼道都挤满了,我爸妈一直没让我进门。今年过年我又偷偷回去一趟,远远看了看他们,也是这个点儿,我妈搀着我爸的胳膊,晚饭后在南湖边遛弯。他们看起来还挺好的。你这十年一直没回去过?”
“我当年跟家里闹翻出来的,我出门的时候跟我爸妈说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或者就当我一生下来就死了。我恨死自己了,这么混账的话都能说出口。当父母的辛苦把儿子养大,就得了这么一句话。我哥上来就抡了我一巴掌让我滚,我就滚了。”
张烈注意到小秋听到这里皱了皱眉,连忙解释到:“这是我这辈子干的最混账的事情,我当时说那话的时候气急败坏,脑子一混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我一直很悔恨,这是我最见不得人的丑事,你是不是更看不上我了?”
小秋摇摇头,又问到,“你怎么跟家里闹翻的?”
张烈苦笑,“说不出口,给我留点自尊,否则以后在你面前一点都抬不起头了。都是年轻不懂事时候的荒唐混账事!我后来后悔得不行,去求我哥我姐帮我说好话,我哥根本不理我,我姐虽然也气,但大姐对小弟还是疼,把我骂完还是帮我去求情了。可是我说的话把爸妈心伤透了,老俩口犯了倔,坚决不肯原谅我,还对我姐说如果她再帮我说话以后也不许进家门。一晃就十年了!”张烈深深地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