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是二更时分,非常冷,宽风刺骨,地上铺了一层霜。他忽然听到了打斗声,心中不由一动,正要找打斗声从那儿来的,眼前传来了飘紗之音:“朋友,请不要过去。”文河觉得奇怪,是谁深更半夜里打斗?自己非看个明白不可,他顾不得有人阻拦,一式“平地鹰飞”便朝有响动的方向跃去。
一个人影拦在面前,声音大了,道:“你没听见我刚才
说的话吗?”
文江河火了,说道:“又不是在你家院内,为何限制别人行动?”
那人一身黑色夜行衣,文江河走到哪儿,那人就挡住哪
儿,就是不让他过去。
越是不让过,他越想过去,这种逆反的心理让他把去救
马兰这等重要的事都忘了。因为他隐约可见两个人影,一分一合,一跳一跃,打斗得非常激烈,打斗发出的劲风,震得
大树直摇动。
他开始想看热闹,现在又担心独行和尚是否遇到了麻烦。他不由急了,怒声说道:“这位朋友,如果还是不让开,在
下可就强行过去了。”
那人说道:“这事与你无关,你过去干什么?”
他不耐烦了,提起真气,运用屠龙神功,使了五成功力,不声不响地推出去,对准那个人影,不是为了伤人,而是震飞就行。
他的内力原本就不比武林中的高手逊色,汤飞燕又给了十五年功力,已经相当有份量了。功力送出去后,虽没有惊天动地之声,可还是奇大无比,眼看着黑衣人象拋起的石头一样朝旁边落去,至少被推出五丈远。
他脚似行云流水,朝打斗的方向扑去,又有一个人影挡
住去路,说话的是个女人:“文公子请留步。”
文江河抬头看一眼,是个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少女,她那双大眼里并没有恶意,他认出来了,是无法魔王松自高的女弟子叶云。虽然松自高伤过他,但给了解药,也就化解了前嫌。他把刚才的火气压下去,问道:“小姐,前面谁和谁在打斗?”
叶云笑盈盈地说道:“一个叫佛不收的家伙,我们本想回点苍山,不再卷入这件事了,可是他不知何故缠住不放,非要把我们置于死地不可。师父很是生气,今天晚上非要分个高低,弄明白是谁指使他这样干的。”
文江河没想到从自己手里溜掉的敌人在这儿出现了,说道:“这个人真还和我有点关系,十年前曾闯入我家去抢《舆地图》,我得让他说出他的同伙石冻,还有杀害我父母凶手潘戈的下落。”
叶云面露难色,说道:“师父有话,他要自己了断此事,连我们都不许插手,你若过去了,非怪我和高青失职不可。”
文江河不由一怔,这如何是好?自己过去,那无法魔王非不高兴不可,不过去,如何弄清自己所要知道的东西?若是佛不收被除掉,寻找仇人的事将会更费周折。他说道:“在下能否麻烦小姐向师父禀报一声,将这个人交我处理。他是天鹅玉女雇的杀手,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是决不会饶他的。我还要告诉你,天鹅玉女有令,凡是染指《舆地图》者死,据我所知,八大门派中,凡是介入者,几乎全都被
杀了。”
叶云一听,大惊失色。说道:“那天鹅玉女到底是何等
人物,竟如此霸道?”
文江河说道:“我也说不清是什么人物,连真面目都没见过,她穿上那套连眼睛都罩上的衣服,象个大天鹅。”
叶云说了一句:“专吃人的天鹅?”文江河说道:“半点也不错。”
那边的恶斗还在继续,不知何故已经越来越近,可见闪着乌光的锤影,还可见黑沙掌所掀起的起的沙石,他们打得
惊心动魄。
文江河一眼便看出松自高占了优势,佛不收的掌风虽然凌厉,可是挂不住那双追风键总是围着几道大穴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文江河一看见佛不收,就顾不得叶
云的劝告了,身子纵起,飞扑过去。
就在这时,松自高的一只键闪电流星般从掌风中钻出,
直奔佛不收的天灵盖,眼看就要脑装迸裂,佛不收根本就没有逃避的半点余地。
文江河何尝不希望杀死佛不收,但一想到自己要问的事,他突然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朝那锤头飞去,就在马上击中的瞬间,锤头被荡开,佛不收脱了险,转身就逃。文江河岂能让仇人逃走,起身便追,大喝一声:“佛不
收,往哪里跑,给我站住!”
松自髙本巳取胜,结果被石块击开,前功尽弃,怎不气恼,见一个人影飞来,认为是拂不收的同伙,用另一只锤头去砸,也大喝一声:“给我倒下!”
文江河只顾追赶佛不收了,他要活捉这个仇人,可是那砸来的追风锤直扑门面,不由大吃一惊,他知道自己的举动激怒了松自高,松自高下了杀手,不由暗暗叫苦,又一时说不清楚,只好身形一矮,从锤下钻过。
还没等站起身,另一只锤飞来,挟着呼呼的风响,斜着过来,他只好再次矮身,几乎是遵在地上,锤头贴着头发掠过又想站起,只见双锤荡出一片锤影,密不透风地滚过
来,不用说人,里面有个蚊子也能砸碎,而且只离地两尺,
出现了异常危险的场面。
他知道那锤上有奇毒,不用说砸上,就是沾上一点就难以活命。其厉害自己亲身体验过,若不是及时送来解药,早就成鬼了。如果雪剑在手,完全可将锤封住,只是那雪剑已落入花联教的手中,又不能等死,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他一声忽哨,那白尾海雕凌空而下,利嘴去啄松自高的眼睛,并发出一声异常尖锐的啸叫。
松自高急忙躲闪,手不知不觉就慢下来,双锤之闻出现了空隙,文江河从空隙中钻出,去追赶佛不收,佛不收趁这
个机会,已跑出很远,但隐约可见那晃动的黑影。
文江河的“平地鹰飞”要比一般的轻功快得多,再加上报仇心切,不大会就赶上了。他用屠龙神功推出一掌,那强大劲道使佛不收连连倒退好几步,因为他刚才并没有看清是谁,现在看清是文江河,怎不惧怕。他也急忙推出一掌,转身又跑。
文江河身形起掠,大鹰般扑落,同时把手伸出,用“松
鹰点穴法”,隔空朝佛不收点去。
佛不收与松自高打斗了好大功夫,耗掉了相当大的功力,不用说过招,逃跑的速度都明显地慢下来,他只觉身上一麻,像有股冷流激到肉上,两条腿微微一颤,和身子弯成
一团,就像冻僵的鱼一般,想爬起来,可如同理在冰雪里一般,休想动一下不说,还冷得要命。
残月渐圆,月光撒下一片清辉,说不上明亮,但至少能
看清周围的景物了。
这是沙滩和平地的交接处,有几株老柳树,它们象站在
寒风中的老太裝,被风吹得瑟瑟发抖。
这佛不收在江湖上横行多年,一朝被制很是不服,他叫起来:“:要杀要剐,就痛快点,我勾魂公子不愿受这般屈辱!”
文江河哼了一声说道:“你今天还知道是受屈辱吗?当年你和石冻到我家抢劫《舆地图》怎么没想到这屈辱二字
呢?”
佛不收还是嚷叫着说道:“快杀了我吧,说什么我都不
愿意听丨”
文江河厉声说道:“你想快死,我就不从无法魔王锤下把你救出了。你必须回答我的问话,有一个字是假的也不行。”佛不收开始只是觉得冷,过了一会才感到比冷还厉害的是寒,那寒气在每根血管里,在每条静脉上,在每个汗毛孔中窜动,比千万只毐蛇爬来爬去都难以忍受,比千万只老鼠两牙齿啃咬都痛苦,而且身子并没僵化,各个器官都正常运行,这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文江河望着佛不收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又问道:“你说不说?不说就让你这样呆着,这是我长白门的独待点穴功夫,天下无人可解。根本用不着杀你!”
佛不收咬着牙忍受着,一声不坑,有股死硬劲,但过了没有一盏茶的工夫,他终于说了:“问吧,我说。”文江河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点穴法,师父曾叮嘱过不到不得以不能用,现在用了,果然将佛不收治服了。他问道:“是
谁派你到我家去抢《舆地图》的?”
佛不收答道:“是石冻找我去的,我和石冻是同门弟子,
不能不去。”
文江河问道:“是谁雇佣石冻的?”
佛不收答道:“石冻说是潘戈,如果成功给十万两黄:
金,我们俩二一添作五。”
文江河问道:“石冻和潘戈是什么关系?”
佛不收答道:“我知道那潘戈曾是草原上的二个大盗,
专门抢劫来往客商的财物,在前郭一带很有名头,一提独耳豹,小孩都不敢啼哭。石冻在洪大漂局当標头,从吉林往前郭押送一批珠宝,住店时被潘戈用迷药迷倒,劫走全部珠宝,并杀死好几个伙计。他被人救活之后,前去追赶,与潘戈大战几百回合,不分胜败,最后提出条件,如果潘戈能找到你的父亲,将人杀死,并且抢来朱思本绘制的一百单八张《舆地图》,他愿出十万两黄金,并归还全部珠宝。石冻被逼无奈,只好答应,他赶回吉林,找我帮忙。我只要给钱,当然不能推辞,况且还是同门弟子,于是开始追踪你的父亲,在—个萨满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你父亲所住的桦树屯。”文江河没想到事情竟如此复杂,他还记得妈妈和爸爸曾说过门口来个萨满,非要看父亲画画不可,不看到就不走。他本想出去看那萨满长得什么样,可妈妈说什么也不许自己出门,怕出了意外,原来那萨满看画是假,实际上是别有用心。
他问道:“那萨满和石冻是什么关系?”
佛不收说道:“实际上并不相识,当时吉林很流行你父亲所绘的指画,这萨满看到之后就说画风很象赵孟的,那赵孟己死,肯定是他后人所画。我们要找的就是赵孟的女儿和女婿,那潘戈说得非常明白。听了这话,自然放在心上,于是就打听起指画的来历,说是要买,愿出高价。问了很多人,都说不清楚来历。过了两天,萨满主动找上门来,说已知道那指画作者是文海涛,他要亲自登门拜访,看看如何用指头做画的,指画是天下一绝,目睹一次胜买十幅画云云。并约我们同行,连船都找好了。我们的使命是杀人夺图,是不能让别人参与的,没有答应。他却悄悄地跟在后面,来到桦树屯,见那萨满堵住你家门不走,非要见到你父亲不可,没法下手,只好潜伏在桦树林中,三天后那萨满走
丁,我们才动手。”
文江河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觉得佛不收说得不是假话,
但并不完全,实际上那潘戈也来了,石冻和佛不收出去不大会儿便进来杀人。他问道:“潘戈是不是跟你一块来的?”佛不收说道:“潘戈有那批珠宝做抵押,根本就没出过面,我们将图抢到手,乘船返回古林时,不巧又和那萨满相遇了,石冻怕萨满知道抢图的事,慌称去了抚松,并问萨满看见没看见文海涛做画,他说不但没看到做画,连屋都不让
进,受好几天的罪,还冻出病来,白折腾一回,萨满还主动要与我们同乘一船,石冻没有答应,萨满突然偷袭,从袖中发出虎须夺命针,将石冻杀死,我在后舱,见势不好,便冲出来与萨满打起来,没想到那萨满武功奇高,我打不过,只好跳江逃走,结果是一两金子没得到,还丢了石冻一条性命。”
文江河这才发现,潘戈在这件亊上是耍阴谋,明说是给
石冻十万两黄金和归还珠宝,实标上只是让他们充当杀手,杀完人,夺完图,然后除掉。那萨满应该说是潘戈派来的,他们决不是偶然相识的。从当时的情景推断,石冻和佛不收进屋时,萨满和潘戈已在门外监视,见石冻并没有杀害自己的父母,只是抢走了图,便等走了之后,让萨满去追杀石冻,自己进屋杀人。这样石冻一被萨满杀死,杀人夺图的罪名就全落在石冻的身上,他坐享其成,阴险透顶。不尽如意的是逃掉一个佛不收,还让自己跑了,到手的是个假图,空费了一番心机。他讲了自己的想法后说道:“那萨满在门口坐了三天三夜,他本是明知你们来了,而那潘戈没有到,是在等潘戈到后才假装走了,然后再埋伏在暗处等你和石冻一出来便杀掉,拿着图溜之乎也,死无对证,再没有人知道是他干的。可是石冻没杀人,这样达不到杀人夺图的目的,于是改变了计划,他去杀人,让萨满追杀你们,力量分散了,你和我才
得以逃得活命。”
佛不收说道:“石冻是个武林中人,不是杀手,被迫接手此事,所以才没有杀你的父母,也没对你下毒手,如果当时我们要杀人,你们全家半个活口也剩不下了。”文江河知道佛不收是在替自己辩解,但他说的也是实情,如果石冻和他当时要杀人,自己决活不到今天。事情巳经明了,他满肚子的报仇愿望竟消散了,反而觉得那石冻死得好冤好惨,这佛不收也不那么可恨了,罪魁祸首是潘戈和那萨满。他问道:“你知不知道潘戈和萨满在何处?”佛不收说道:“我从没见过潘戈,萨满最近在抚松地面
出现过,我正在寻找他替石冻报仇。”
文江河想起自己曾中了一个萨满的虎须夺命针,险些要命,佛不收说石冻也死在夺命针下,这是巧合,还是一个人?于是说出那萨满的长相,问道:“是不是这个人?”
佛不收马上说道:“一点不错。”
文江河说道:“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这两个
恶魔找到!”
这时佛不收已经冻得身子抖成一面,又不能动弹,只能说话,但说话也是上下牙打战了,哀求道:“文公子,杀……杀……杀死我吧!”
文江河杀机已经消逝,说道:“你说了实话,我不想杀你了。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在江边截人,和松自高打斗,是不是受花联教雇佣?”
佛不收实在是太难受了,高声叫起来了,“快给我一剑,
我求求你了。”
文江河只用手在佛不收身上一点一推,那种感觉顿时消失,比天下最灵的灵丹妙药都有效。他说道:“你说得不错,花联教教主的天鹅船就在附近的江湾里停泊,不许任何人接近,如果花联教的人在此把守,那就暴露了目标,于是花无艳以每天一百两黄金的价钱雇我,任务是阻挡任何到这段江边来的人,能吓走的则吓走,吓不走的就杀死。还有一个任务是追杀松自高,原因是他介入了夺图这件事,花联教已将参与的各大门派的人全杀了,唯独点苍派这三个人漏网了。再有一个任务是寻找萨满的下落,他又打那图的主意了。如果没有最后这件事,我是决不会让娘们支使的,因为我打不过那萨满,而花联教主的武功高不可测,只有借这个女人的
力量才能给我师哥石冻报仇。”
不共戴天的敌人,瞬间成了有共同仇人的同路人,文江河把该知道的都问明白了,说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
走吧。”
佛不收试着站起身,与好人完全无异,他对文江河抱拳
说道,“多谢不杀之恩。”
说着佛不收像获得大赦一般,朝江边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