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圆长者较涵养,说:“咱们不是市井之徒,请两位暂且动手,待判明曲直之后,是非自有公论。”
这话似乎两皆责备,实已是偏袒了周桐。
岳建勇一肚子闷气,顾着身份,不便发作,心中暗道:“现成的事实摆在眼前,须不怕你们人多口众。”
智圆长老最后走出,向地上一瞧,说:“居士说这洞门是我们毁的,居士固然是一代大师,咱们五个老朽也还略撤武学皮毛,这洞门一看就知是一人掌力所毁,不知是居士有心诬赖还是故作无知?”
岳建勇心中一凛,再留神看那地上的木头碎块,若是五个人联掌合力,则木头所受的压力从四面而来,理不应碎成一块块的形状。
这道理岳建勇本该早就看出,只因他心中先入为主,兼之石天锋已死,他根本上没有想到世上还有像他这般功力足以震塌洞门的人,一时间无暇细思,话已出口,竟被智圆长老拿来当作反证。
岳建勇被智圆长老问住,只得说:“是我看走了眼,那么苏增辉早就跑了。”
智弘长老嘿嘿冷笑,道:“这洞门明明是你自己震塌的,却赖到我们头上,是何居心?”
智圆长老道:“他已认错,也就算了。
咱们现在只是问他要人。”
周桐也插口道:“你囚禁咱们的掌门子,又故意自毁洞门,哼,哼,你是不是意欲移祸江东,你到底将咱们的掌门弟子怎么样了?”
天雄五老一人一句,越说越厉害。
岳建勇怒道:“我若要杀苏增辉,何须如此作为?试问我若要把他丢到山谷去喂狼,对你们矢口否认,你们又将奈我何?”
这话说得颇为有理,岳建勇确是不必用如此笨拙的方法来自毁洞门,谋杀一个晚辈。
但五老均是如此心想:除了岳建勇之外,断没有第二个人有此功力。
岳建勇又道:“你们也亲眼看见了?这静室之中,留有我潜研武学的毕生心血。
我把苏增辉关在此间,这一番苦心用意,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
智广冷笑道:“这都是你一人自说自话,谁知道你怎样对待苏增辉?”
谷钟也道:“是呀,你是不是将他关在这里,我们怎生知道?纵许你真的关他在此,你自毁洞门,更证实你对他不利。”
智弘道:“除非你将苏增辉即找出来,否则谁相信你的鬼话。”
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苏增辉确曾关在此间。
这洞门不是我爹爹所毁。”
这两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定然要人相信的神气。
原来是岳素素赶上来了。
智弘道:“岳大小姐,你是给令尊作证来了?”
话意中实在暗含讥讽,岳素素神态端庄,仍是一本正经的说:“不错,我是给爹爹作证。
因为我昨晚亲自见到苏增辉,是我意欲放他逃,可是他不肯走。”
转过头对岳建勇道:“爹爹,你不恼我吗?”
谷钟笑道:“岳大小姐有这样的好心?”
智弘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了。”
两人一吹一打,显然是当岳素素有意偏袒父亲,对她的说话毫不相信,岳建勇这一气非同小可,但觉天雄五老不信他的话犹自可恕,不信他女儿的话,那可是对他大大的侮辱,只听得他一声狂啸,砰的一掌扫去,将一块大石打得裂为八块,石屑纷飞!天雄五老一齐掠起,霎眼之间排成了一个圆阵,准备应敌。
智圆长老道:“你强辞夺理,说不通了,就老羞成怒吗?”
岳建勇仰天大笑,道:“我要说理,也得看对方是不是说理之人。
你说我强辞夺理,好,我就强辞夺理!苏增辉乃是后学晚辈,对我毫无礼貌,深夜擅闯山门,是我将他拿了杀了,你们去请武林公断吧!”
天雄五老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智圆长老自命德高望重,平生讲究的是以理服人,岳建勇虽然自知“强辞夺理”,到底还沾了一个“理”字,干咳了一声,缓缓说:“苏增辉若是无缘无故擅自闯进你家,那么你拿他杀了剐了,老朽决不敢为他出头,你窃占了天雄派的剑谱,他身为掌门弟子,向你讨还,怎能说是无理?”
岳建勇面色一变,却转过头来对女儿说:“年青人说的话也未必可靠,你以后得小心在意才是。
我把苏增辉当作一个人材,原来他也会骗我。”
苏增辉曾对他说过,他奉了谢一粟的遗命而来,这剑谱之事从未向人提过;又说过他来贺兰山之前,曾留了一封信给智圆长老,要等了一年之后不闻消息,智圆长老才行开拆,现在天雄五老几乎是接踵而来,而且一来就提剑谱,要不苏增辉说谎,那就是智圆长老未到期先行偷拆了。
岳建勇一口咬定苏增辉骗他,实是有意说给女儿听的,含有借苏增辉之事,劝她不要太过相信刘铭奇,以免上当的意思。
智圆长老怔了一怔,道:“苏增辉骗你什么?”
那封信的确是他自行开拆的,原来他早已从别的方面隐隐风闻了岳建勇窃取谢家剑谱之事,一见苏增辉留下信件,不别而行,早已料到几分,那封信是他知道苏增辉出走的时候就立刻开折的。
岳建勇道:“苏增辉骗了我,我也只好自认是瞎了眼睛,不须你来过问,好,你既是提剑谱,咱们就说剑谱的事情。
我是谢家的女婿,你是谢家的什么人?我岳父是前任的贵派掌门,但他所得的剑谱,却未必定要归贵派公有。
武林中没有这个规矩!若说我岳父曾有遗命,剑谱不传子女而传后任掌门的话,那就请你将我岳父的遗命拿出来!”
又是一番“强辞夺理”智圆长老面皮涨得通红,一时之间还真无话可驳,谷钟忽地向其他四老抛了一个眼色,站了出来,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岳父给你毒手害死,猝然暴毙,就算他想写遗命也写不出来!”
此言一出,有如一个焦雷,直把岳素素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想道:“爹爹说他做过一个令他一生后悔的天大错事,莫非就是这桩?但若他真的杀了外公,妈妈又怎能与他相处了这许多年了。
恐怕不待如今,早已该出走了!”
这谷钟是谢延峰的大弟子,入门很早,年纪比谢一粟大十多岁,听说谢延峰逝世的时候,只有他和谢一粟随侍在侧,以他的身份,似乎还不至于血口喷人。
岳素素惶惑极了,茫然的看着他的父亲。
只见岳建勇面色沉暗,眉宇间隐隐透着杀气,蓦然仰天长笑,厉声说:“岳某在人眼中早已是罪大恶极,也不在乎多此一桩。
哼,众口悠悠能烁骨,含沙射影杀曾参。
天雄五老,你们今日来此,声势汹汹,原来竟是问罪来的!我岳建勇一句也不分辨,划出道来,鼎镬刀锯,决不皱眉!”
岳素素心中一动,听她父亲这话,还引用了“曾参杀人”的典故,分明是指谷钟有意栽诬,而且看他神情激愤如斯,绝对不是心虚理亏的人所可假冒得来。
岳素素稍稍舒了口气,但一颗心仍是七上八落,实在不敢断定:外公究竟是不是父亲所杀?谷钟冷笑道:“端的是:大恶大奸能弄假;说甚么:含沙射影杀曾参?恩师死状,我亲眼见来,我谷钟岂是说谎之人,难道还会诬毁你么?”
岳建勇昂首向天,意殊不屑,从牙缝中透出声音说:“你说不说谎,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说过决不分辩,你罗唆什么?”
蓦地剑眉一扬,嘿嘿冷笑道:“这大奸大恶之名,反正已坐实了。
好,我今日就再干一桩;对不住你们五老,我可要将你们留下来啦!”
智弘大怒,暴起喝道:“岳,岳建勇,你,你竟敢口出此言,要将我们五个人一齐留下?哼、哼!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本领,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埋骨荒山?”
要知天雄五老,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单是一人已不容人欺蔑,何况是五老齐来!岳建勇却将他们视同无物,要把他们一齐收拾,这教天雄五老如何不气?智弘性子暴躁,更是激愤之极,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