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舒服而乾净。
大老板从不亏待自己的手下,阿勇也远没有完全失去他的利用价值。
只不过他的手还被包扎著,而且痛得要命。
铁虎进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希望韩大奶奶能替他找个处女来冲冲霉气。
可是他知道现在来的一定是铁虎。
敢不敲门就闯进他屋子的,一向只有铁虎一个人。
对这一点他心里虽然很不满意,却从末说出来过。
他需要铁虎这样一个朋友,尤其是现在更需要,可是铁虎如果死了,他也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
铁虎看著这只被白布密密包扎住的手,紧璨皱眉问:“你伤得很重!”
阿勇苦笑。
他伤得当然很重,这只手很可能永远不能用了,可是这一点他必须保守秘密。
他知道大老板绝对不会长期养著一个已没有希望的废物。
铁虎道:“打伤你的人是谁!”
珂勇道:“他自己说他叫阿玄,没有用的阿玄”铁虎道:“但他却打伤了你,杀死了大刚。”
阿勇苦笑道:“也许他在别的地方没有用,可是他的武功却绝对有用。”
铁虎道:“他是用什打伤你的!”
阿勇道:“就用他的手!”
他本来想说是被铁器打伤的,但是他不敢说谎,当时在场亲眼目睹这件事的人还有很多。
铁虎的浓眉皱得更紧。
他知道阿勇的铁掌功夫使得很不错,无论谁要赤手打伤他这只铁掌都很不容易。
阿勇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想来问我,他用的是什功夫!”
铁虎承认,他本就不是来探病的。
珂勇道:“只可惜我也不知道他用的是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
铁虎目中出现怒意,道:“你练武练了二三十年,杀过的人也有不少,在江湖中也混得不错,现在别人把你打得这惨,你却连别人是用什功夫打伤你的都不知道。”
阿勇道:“他的出手实在太快。”
铁虎冷笑,忽然抓起了他那只被打伤的手,去解手上包扎著的白布。
阿勇脸色立刻变了:“你想干什!”
铁虎道:“我想看看。”
阿勇勉强笑道:“一只手有什好看的!”
铁虎道:“有。”
呵勇道:“章宝堂的大夫说,他们替我包扎得很好,叫我这两天千万不能去动它。”
铁虎道:“去他妈的屁!”
阿勇闭上了嘴,因为他手上包扎著的布已完全被解开。
看见他这只手,铁虎的脸色也变了。
这只练过二十年铁掌功夫的手,现在竟已完全被击碎。
是被三根手指击碎的,他手背上还有三根紫黑的指印。
━━那个没有用的阿玄,练的究竟是什功夫么。
铁虎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我们总算是朋友。”
珂勇陪笑道:“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铁虎道:“所以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珂勇笑得很勉强:“什事!”
铁虎道:“你这只手已从此废了。”
阿勇的笑容冻结,瞳孔收缩。
铁虎道:“只不过我就算替你保守这秘密,大老板还是迟早总会知道的,所以你最好还是赶快给自己作个打算。”
阿勇垂下头,忽又大声道:“找用另外一只手,还是一样能为大老板杀人!”
铁虎冷笑,道:“杀什样的人?杀比你还没有用的废物!”
他忽然从身上取出叠银票,看也不看,就全都甩给了阿勇:“这些银子你迟早总有一天会用得著的,你好好的收著,不要一下子就花光。”
说完这句话,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竹叶青进来的时候,银票还摊在床上。
阿勇正在看著他发怔。
竹叶青柔声道:“我特地来探你的病,刚巧听见你们说的话。”
珂勇道:“你也听见了,听见最好。”
竹叶青道:“不管怎样,他对你总算不错。”
珂勇道:“他对我不错,他对我简直好极了,所以叫我把这些钱好好收著。”
他忽然大笑:“收著干什?难道要我用他这点臭钱去做个小本生意?去开个小店卖牛肉面去!”
他疯狂般大笑,用另一只手抓起银票,用力摔了出去。
然后他就倒在床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竹叶青了解他这种心情,让他哭了很久,才柔声道:“你只管放心,好好的养伤,无论出了什事,我郡会想法子替你应付的!”
大老板闭著眼,从一只温柔的手里,接过碗参汤饮了。
他慢慢的啜了两口,才问:“紫铃呢!””已经到叶先生那里去了!””叶先生是不是已经跟她””已经有过一次!”
大老问微笑。
他相信竹叶青一定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无论大老板要人做什事,都绝没有人敢违抗。
于是大老板又问:“铁虎呢!””他出去了!””有没有说是到那里去!””他先去看了看阿勇,现在好像是去找韩大奶奶去了。”
大老板皱了眉,但立刻就明白了他这样做的意思。
他当然不会是去找女人的。
阿玄头一次在城里出现,就是在韩大奶奶那地方,要调查阿玄的来历,当然要去找韩大奶奶,她知道的至少要比别人多一点。
能够想到这一点,就证明铁虎出手前的准备,比以前更精明仔细。
于是大老板笑得更愉快。
现在每件事都已在他控制之下,每个人都已在他掌握之中。
无论谁冒犯了他,无论谁欺骗了他,都休想逃得过他的惩罚。
他的惩罚一向很公平,也很可怕。
铁虎坐在韩大奶奶对面,盯著她的眼睛,直等他认为她眼睛的醉意还不太浓,才慢慢的说:“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来的!”
韩大奶奶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我知道你这趟差使很辛苦,我这里刚好来了一批新货,其中还有个是原装货!”
铁虎道:“我要找的不是女人!”
韩大奶奶道:“难道虎大爷最近兴趣变了,想找个男人换换口味!”
铁虎渖下脸,冷冷道:“你若醉了,我有法子可以让你清醒清醒。”
韩大奶奶的笑容立刻冻结。
铁虎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够清醒!”
韩吠奶奶道:“是的!”
铁虎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韩大奶奶道:“你要找的一定是阿玄,那个没有用的阿玄。”
铁虎道:“据说他是从你这里出去的!”
韩大奶奶道:“他曾经在我这里耽过一阵子!”
铁虎道:“他是从什地方来的!”
韩大奶奶道:“谁也不知道他是从什地方来的,他来的时候就已经醉了,一连醉了好几天,醉得人事不知。”
铁虎盯著她,直到他认为她并没有说谎,才继红问道:“你怎会收容他的!”
韩大奶奶道:“因为他没钱付账,而且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铁虎道:“而且很年轻,长得也不难看!”
韩大奶奶的脸色居然有点红了:“可是他踉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铁虎道:“因为他看不上你!”
韩大奶奶叹了口气,道:“他好像什女人都看不上。”
铁虎又问:“他在你这里做过些什比较特别的事!”
他每句话都问得很快,显然早已经过周密的思虑。
韩大奶奶却不能不先想想再回答,因为她知道只要答错一句就很可能有杀身之祸的:“其实也在这里也没有做什,只不过替我们洗洗碗,倒倒茶”她忽然想起一件较特别的事:“他还为我挨了几刀。”
铁虎道:“是谁动的刀!”
韩大奶奶道:“好像是车夫的小兄弟!”
铁虎道:“阿玄杀了也们!”
韩大奶奶道:“没有,他根本没有还手。”
铁虎的瞳孔突然收缩:“难道他就站在那里挨那些小鬼的刀?”
韩大奶奶道:“他连动都没有动。”
铁虎的眼角又开始在跳。
他眼角跳的时候,并不一定表示要杀人,有时这也是他自己的凶兆。
他是在贫苦中长大的,从小就混迹在市井中,当然也挨过别人的刀。
他头一次挨刀之前,眼角就在跳。
因为那一次他惹了当地的老大,他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现在他眼角跳得就几乎和那一次差不多。
这次他即将面对的,究竟是个什样的人?一个人用三根手指就可以敲碎阿勇的铁掌,为什要站在那里,挨那些小鬼的刀?他为什要忍受这种本来不必忍受的痛苦和羞辱?韩大奶奶在叹气,又道:“那时候我们连做梦都想不到,他会是这样一个人。”
铁虎道:“以你看,他是个怎样的人!”
韩大奶奶道:“看起来他好像真的很没有用,不管你怎样欺负他,他都好像不在乎,不管受了多大的气,他都可以忍下去。”
铁虎道:“他本来可以不必受这种气的!”
韩大奶奶道:“我也听说他昨天晚上杀了铁头大爷。”
铁虎道:“你想他那时候为什宁可受气挨刀,都不肯出手!”
韩大奶奶渖吟,道:“也许他过去做了些很见不得人的事。”
铁虎道:“不对!”
韩大奶奶道:“不对!”
铁虎道:“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为你挨刀,对他有什好处!”
韩大奶奶道:“没有好处。”
铁虎道:“因为他不为你挨那几刀,你还是一样对他的!”
韩大奶奶道:“我怎样对他,他根本也不太在乎。”
铁虎道:“他不惜为了罗曼人兄妹跟大老板拚命,对他又有什好处!”
韩大奶奶道:“没有好处!”
铁虎道:“像也这样的人,怎会做出见不得人的事!”
韩大奶奶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判断错误。
铁虎道:“他这样做,一定是受了某种打击,忽然间对一切事都变得心灰意冷,他不惜忍受痛苦和羞辱,一定是因为他的家世和声名太显赫,现在他既然已变成这样子,就绝对不能再让别人知道他的过去。”
一这些话他并不是对韩大奶奶说的,只不过是自己在对自己分析阿玄这个人。
可是韩大奶奶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她一直认为铁虎是凶横而鲁莽的人,从末见到他如此冷静,更从末想到他的思虑如此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