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宫增辉极不耐烦,正待发作,只见那人哈哈一笑,指着刘铭奇说:“你把这小子的身份来历说与我听,他是不是奉了周公密之命去找岳建勇的那个刘铭奇?你可知道他和岳建勇阳说了些什么?还有一个人叫做石天铎的是否也曾来找过岳建勇?我知道你到岳建勇家中求索剑谱,这两日你定然住在岳家,见了些什么?听了些什么?快快说与我听!”
刘铭奇这时早已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凛然一惊,此人非他,正是那晚曾与岳建勇一同回来,央求岳建勇替他翦除张立虎旧部的那个锦衣卫总指挥罗金峰,心中想道:“他那晚下山的时候,正巧就是石天铎与七修道人等相继上山之时,想必是他发现了石天铎的踪迹,当时不敢出面,过后一想,又怕他与岳建勇有什勾结,所以折回来探听消息。
但我是一个初出江湖的无名小卒,他又怎知道我的名字?刘铭奇这一猜猜到了一半,只有一半猜不到的是,他自己也被其他的大内高手暗暗跟踪。
原来管国千对张立虎的旧部最为忌惮,除了派出罗金峰招降岳建勇之外,另外还派有人明查暗探,那周公密乃是张立虎在江南旧部的首领,他的家中,便有串通朝廷的人卧底,刘铭奇奉命出发之后,这风声便泄露出来,幸而他骑的乃是宝马,又早走了两天,这才不至于给管国千派来的另外三个大内高手追上。
罗金峰就是在下山之后,在山口碰到那三个同伴,得知了刘铭奇的消息的。
所以他这次回来,第一件是要探听石天铎上山之事,第二件便要捉拿刘铭奇来拷问。
苏大野怒道:“凭什么我要说与你听。”
罗金峰道:“好啊,你记不起我是谁了么?”
苏增辉这时已经记起,大声说:“你是锦衣卫的总指挥罗金峰,我师父要卖你的情面,我可不必卖你的情面。”
罗金峰笑道:“你的掌门位子还未坐稳,你不想我给你撑腰么?你既知我的身份,那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位朋友的身份?他是张立虎旧部的遗孽,碰在我的手上,怎能放过?你若肯把所知尽告于我,那未你不但为朝廷立了功劳,掌门的位子也没人敢动你的了,一举两得,对你岂不是天大的便宜?”
苏增辉怒不可抑,大声喝道:“咄,你这厮快闭鸟口!我苏增辉岂是卖友求荣之人。”
罗金峰哈哈大笑,道:“到底是初出道的雏儿,一套便给我套出来了。
哈,你这小子果然便是刘铭奇?”
刘铭奇道:“是我便怎样?有话尽管问我。
苏兄,事情与你无关,赶快走吧!”
刘铭奇知道罗金峰乃是管国千手下的第一高手,岳建勇对他亦甚推崇,只怕武功不在岳建勇之下。
他把事情包揽过来,乃是有意将苏增辉开脱。
岂料罗金峰冷冷一笑,道:“我就不信你这小子会说实话。
苏增辉你再三思,为了你的锦绣前程,我信你不会对我说假。”
话声未了,只见苏增辉已拾起地上的双钩,朗声说道:“大丈夫岂能受人污辱,这厮把我当做卖友求荣的小人,辱我太甚,我非与他拼命不可!铭奇兄,你有重任在身,你走了吧。”
罗金峰哈哈笑道:“够朋友,够义气!两个小子都争着要来送死。
不必争啊,你们两个都走不了!”
双掌一拍,左手抓刘铭奇,右手抓苏增辉,立心要把他们两人全都捉住,严刑拷打,对证口供。
苏增辉双钩先出,但听得“呼”的一声,罗金峰左掌一拍,双钩反弹回来,掌缘扫到了苏增辉的胸口,不料苏增辉勇猛之极,不退反进,双钩一个交叉,剪他手腕,罗金峰这掌力若然用实,苏增辉的胸骨便要立时碎裂。
但苏增辉这一拼命,却反教罗金峰踌躇了,须知苏增辉到底还是天雄派的掌门人,罗金峰若是将他毙了,可就要结下天大的冤仇,何况他本意只是想把苏增辉捉住,想从他的口中,探出刘铭奇的秘密,作为旁证。
那一掌虽是杀手,其实不过是用作威胁而已,想不到苏增辉竟不畏死,竟然要拼个两败俱伤。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罗金峰这稍一踌躇之际,刘铭奇剑诀一领,避开了罗金峰的右掌,剑走轻灵,反刺回来,但听得“喀嚓”一声,罗金峰缩手不迭,左边的衣袖,已给苏增辉的双钩剪了一段。
罗金峰面色铁青,喝道:“好,你这两个小子要死,老爷偏偏要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衣袖一拂,将刘铭奇的青钢剑拂开,三指蓦然一伸,欺身直入,来扣刘铭奇的脉门,这一招使得阴毒无比,苏增辉援救不及,叱咤一声,左手一扬,金钩脱手飞出,化作了一道长虹,射向罗金峰的后心,罗金峰大怒,反手一接,将金钩抓着,喝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手腕一抖,只听得“卡喇”一声,那金钩竟自被他的内家真力震断,可是如此一来,刘铭奇也已脱出险境,但见罗金峰也叱咤一声,那半截断钩,挟着一溜金光,向苏增辉飞去。
听这暗箭嘶风之声,劲道之强,绝非苏增辉的功力所可抵挡!刘铭奇飞身掠起,一剑劈下,只听得叮当一声,火花四溅,那半截金钩,虽给打落,但刘铭奇的青钢剑上也缺了一个很大的缺口,虎口震裂流血!苏增辉见了,也不由得暗暗心惊:“若不是刘铭奇这一剑格开,只怕我就要给自己的兵刃穿心而过了。”
这两个既是知己又是“冤家”的小伙子,彼此感激,互相救护,均是奋不顾身;刘铭奇的剑法兼各家之长,苏增辉左钩右掌,金钩锁、刺、勾、剪,掌法沉厚绵密,也是谢延峰的不传之秘,威力不减于双钩同使之时,两人同心合力,但见剑气如虹,钩光胜雪,又接了罗金峰的十来二十招。
罗金峰乃是大内的第一高手,不意竟被两个后生小子,接了二十来招,心头大怒,杀机陡生,霎然间掌法骤变,迅如疾风骤雨,掌劈指戳,其中还夹杂着刀剑的路数,竟在钩光剑影之中,着着抢攻,而且他那掌力已到了轻重随心的地步,对上宫增辉还稍稍留情,对刘玄机却是连下杀手!不过数招,只见他左掌一招“人隔天河”,将苏增辉拦在外门,右掌一招“五丁开山”,五指成钩,倏的便向刘铭奇肩头抓下,只凭这一抓就要抓裂刘铭奇的琵琶软骨,废掉他的武功。
苏增辉大为着急,挥钩急刺,但觉罗金峰的掌力重如山岳,苏增辉狂冲猛打,竟自进不了分毫,苏增辉急怒攻心,猛地一声大喝,使尽吃乳之力,将仅剩下的一柄金钩,又再脱手掷出,这时罗金峰的五指刚刚沾到刘铭奇的肩头,猛听得金钩破空之声,也不由得稍梢移开,让过了金钩的来势,刘铭奇趁这时机,肩头一沉,避开了他的一抓,乘机一招“举火燎天”,剑锋自下反削而上。
但听得“咔嚓”一声,罗金峰抓着了钩柄,只一抖,那金钩又断为两截,但见他左掌往外一击,掌力一吐,苏增辉大叫一声,栽倒地上,竟然晕了过去。
刘铭奇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一招“举火撩天”还未使足,罗金峰双指一伸,已把他的剑脊钳住,半截金钩一举,就向他的胸口“期门穴”戳下。
就在这危险万分之际,忽听得一声冷笑,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声斥道:“什么人敢在我岳家的门前放恣?”
当的一声,一粒石子突然飞来,将罗金峰那半截金钩打得歪了准头,罗金峰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叫道:“岳嫂子,这小子可是想刺杀岳大哥的刺客啊!”
刘铭奇突然脱险,抬头一看,见来的竟然是岳夫人,几乎疑心是梦中,但见岳夫人柳眉倒竖,脸上仍像前晚那样的忧郁,却多了几分怒气。
冷冷说:“我不管他是谁。
就是不准你在我的跟前下手!”
罗金峰愕然变色,忽地仰天笑道:“我只道他是岳大哥的仇人,却原来嫂子对他如此庇护,那么,这倒算是我罗某人多事了!”
笑声未绝,人影已消逝在丛林茂草之中。
岳夫人眼珠一转,优郁的脸色稍稍开朗,露出一朵淡淡的笑容,好像幽谷中绽开的百合,眼光注射到刘铭奇的身上,透出一点喜悦的光辉,微笑问道:“你就是刘铭奇么?”
刘铭奇正自在迷惘之中,被她一问,霍然惊醒,答道:“正是。
嗯,岳夫人,你回来了?”
话说出口,这才感到失言,心中想道:“岳夫人弃家出走,一定很是伤心,伤心之事,最怕别人提起,我这说话,不是露出了我知道她的隐情么?”
岳夫人却似不以为意,缓缓说:“不错,我回来了,我是为素素回来的。
见了你,我的心事放下一半了。”
刘铭奇心头上跳,只听得岳夫人续道:“你和苏增辉所说的话我都听见啦,你真是这样的爱素素么?”
刘铭奇道:“我和素素认识的日子虽然不多,但我已感到她像我至亲至近的人。
我爱她超过我自己!”
岳夫人道:“缘份二字,真是神奇,素素对我虽然没有明言,做母亲的也总会感到她心中的情意,我看她爱你只有更深,我听过她在梦中呼唤你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缕歌声从山巅上传下来,声若游丝袅空,隐约可辨,正是岳素素曾为刘玄机弹奏过的那两节诗经,那感人肺腑的惜别相忆的诗篇又一次的从山峰上飘下来:“皎皎白驹,食我场苗,挚之维之,以永今朝。
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毋金玉尔音,而有遗心!”
刘铭奇听得心神俱醉,泪珠滴了下来,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别有感伤,但听得歌声飘散林中,辨不出歌声的来处。
岳夫人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叹口气道:“素素对你的思念竟是如此之深!她在找你,可惜她走错方向了,听这歌声,她走到与咱们相反的方向去了。
不过,也不要紧,她找你不着,总会回转家中。”
歇了一歇,缓缓说:“我本来不愿再见建勇,为了素素为了你,我就为你们再去见他一次。
嗯,你跟我走吧。”
刘铭奇刚踏出一步,又缩了回来,摇摇头道:“我不能走。”
岳夫人随着他的目光所注,但见苏增辉仍躺在地上,晕迷未醒。
岳夫人道:“你舍不得离他而去?不错,我就是欢喜像你这样的性情中人,我放心将素素交托给你了。
也好,我就独自去见建勇,你这位朋友也很好,待他醒来之后,你和他一起来吧。”
听她这话,说得极是寻常,竟似把苏增辉的伤势并不当作一回事儿。
刘铭奇待她一走,急忙去看苏增辉,却见他双目紧闭,只有一点轻微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