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花了半个月的工夫将金枪李的生活环境,生活习惯,左右随从,甚至连每天的一举一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他又花了一个月的工夫混入金枪堡,在大厨房里做挑水的工然后,他再花半个月的工夫等待。
什么事都容易,等却不容易,金枪李就象是一个冷淡而贞节的处女,永远不给任何人次侵犯他的机会,甚至,连洗澡上厕所的时候,他身旁都有人守护。
可是,只要能等,机会迟早总会来的。
处女总有做母亲的时候,有一天,狂风骤起,吹落了金枪李头上的高冠,紧贴在他身旁的四个人同时抢着去追。
金抢李的目光也跟随着鼓风吹走的帽子。
在这一刹那间,没有人留意别的,因为这一刹那实在太短,没有人能把握住这一刹那机会的。
所以他们疏忽了,他们认为这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王成龙就在这一刹问冲了过来,斜刺一剑。
只一刺剑往金枪李左颈后的血瞥刺入,右颈前的喉管穿出:剑立刻报出。
鲜血激飞,雾一般的血殊四溅。
血雾迷漫了每个人的眼睛,剑光惊飞了每个人的魂魄血雾散的时候,王成龙已到了十丈处。
没有人能形容他身法的速度,同时更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缚速度据说金枪李入碴的时候,眼睛还是瞪着的,目中还是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他不信自已也会死他死也不信有人杀得了他。
金枪李的死讯立刻震动了天下,但王成龙的名字却还是默默无闻,因为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有人发誓要找到这“凶手”,为金枪李报仇。
有人发誓要找到这救星,跪下来吻他的脚,感激他为江湖除了还有些一心想成名的少年剑客,也在找他,却只不过是想和他斗一斗比比看是谁的剑快。
这些他全不在乎。
杀了人后,他就个人跑回那孤独的小木屋,躲在屋角流着泪呕吐”到现在,他虽已不再流泪无泪可流但每次杀了人后每次看到剑锋上的血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一个人躲着偷偷呕吐。
杀人前他是完全冷静,绝对冷静,极端冷静的。
可是。
他必须狂赌、酗酒、烂醉去找最容易上手的那个最好看的女人,来将杀人的事忘却。
他很难忘却甚至根本无法忘却。
所以他只有继续不停地狂赌、酗酒,继续不停地找女人。
直到他下次杀人的时候。
那时他就会一个人跑到山上,在流水旁的青石上躺着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事都不想。
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他只是勉强地使自已冷静下来,好去杀另一个人。
这个人和他既不相识,也没有恩怨,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这个人的死活本来也和他全无关系。
可是现在他必须去杀这个人。
他杀他只因为范大姐叫他这么样做他第一沈见到范大姐的时候,才六岁。
那时他已饿了三天。
饥饿对每一个六岁大的孩子来说,甚至比死更可怕,比“等死”更不可忍受。
他饿得倒在路上,几乎连什么都看不到了。
六岁大的孩于就能感觉到“死”,本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但那时他的确已感觉到死。
也许那时他死了反倒好些。
他没有死,是因为有双手伸过来,绪了他大半个馒头。
范大姐的手。
又冷,又硬的馒头。
当他接着这块馒头的时候眼泪就如春天的泉水般流了下来,泪水浸馒头,他永远不能忘记又苦又咸的泪水就着冷馒头咽下咽喉的滋昧。
他也永远无法忘记范大姐的手。
现在,这双手给他的不再是冷馒头,面是白银黄金,他要多少,就给多少。
有时这双手也会塞给他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写着一个人名,个地方,一个时期。
这纸条是那个人的催命符无双,徐鲁达,四个月。
四个月,这期限就表示徐鲁达在四个月内非死不可。
自从他杀了金枪李之后他从来没有再花三个月的时间杀一个人。
就算他杀点苍派第七代掌门人天南剑容的时候也只不过用了四十一天。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剑更快而是因为他的心更冷,手也更冷。
他知道再也不必花三个月的工夫去杀人,范大姐也知道。
但现在期限却是四个月这也说明了徐鲁达是个怎么样的人,要杀这个人是多么困难,多么艰苦。
徐鲁达这名字王成龙并不生疏事实上,江湖中不知道徐鲁达这名字的人,简直比佛教徒不知道如来佛的还少。
在江湖中人的心月中,徐鲁达不但是如来佛,也是活阎路。
他善良的时候,可以在一个陌生的病孩子床边说三天三夜故事,但他发怒的时候,也可以在三天中将祁连山的八大寨都夷为平地这显赫的名宇此刻在王成龙心里却忽然变得毫无意义了,就好像是个死人的名字。
他甚至又可想像出剑锋刺入徐鲁达心脏时的情况。
他也能想像得列徐鲁达剑锋刺人自己心脏的情况,不是徐鲁达死,就是他死。
这其间己别无选择的余地只不过无论是谁死,他都并不太在东方渐渐现出曙色天已亮了。
乳白色的晨雾渐渐在山林间、泉水上升起又渐渐一缕缕随风飘靛飘散到远方谁也不知飘散到汁么地方飘散到消失为止。
人生有时岂非也和烟雾样王成龙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上山。
小木屋就夜山下的枫林旁昏黄的灯光照着惨白的窗纸,偶而还有零星的笑声传出来屋子里的人显然不知道欢乐也随着黑夜逝去现实的痛苦也跟着曙色来了,还在醉梦中贪欢一响。
王成龙推开门,站着瞧着。
屋子里已只剩下四五个人四五个仅乎完全**着的人有的沉醉,有的拥睡有的部只是在怔征地凝视着酒桌旁的孤独。
看到王成龙沉醉曲半醒相拥的人分开,半裸着的女孩子娇笑着奔过来,白生生的手臂似蛇一般缠住了他的脖子,温暖的胸贴上他的胸膛。
她们都很美丽也都很年轻,所以她们还未感觉到出卖青春是件多么可怕的事还能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你溜到哪里去了,害得我们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王成龙冷冷地瞧着她们这些女孩予都是他找来的为她们,他袋中的银子已水一般流出。
半天前,他还会躺夜她们怀里,像念书般说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甜言蜜语。
现在他却只想说个字。
“滚“你叫她们滚”软榻上中躺着一个男人**的上身如同紫铜衣服早已不知抛到哪里去了,但身旁却还留着一把刀。
把紫铜刀,刀身上泛着鱼鳞般的光。
他穿不穿衣服都无妨,但这柄刀若不在他手上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很像是完全**着的。
王成龙淡淡地瞧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这人笑了“你醉了,连视是谁都忘了。
我是你从三花楼请来的客人,我们本来是在那里喝酒碰杯的你定要请我来。”
他忽然沉下了脸,道:我来,是因为你这里有女人,你怎么能叫她们滚?”
王成龙道“你也滚”这人脸色变了王成龙道“滚”刀光闪人跃起厉声喝道“你就算醉糊涂了,就算是忘了我是谁,也不该志丁这把紫金鱼鳞刀。
紫金鱼鳞刀的确不是普通的刀,不但价值贵重,份量也极重,不是有身家的人用不起这种刀,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不会用这种刀,不是武功极高的人也用不了这种刀。
江湖中只有三个人用这种刀。
王成龙并不想知道他是谁,只问他:“你用这柄刀杀过人?”
这人道“当然”王成龙道,杀过多少人?”
这人目中露出傲色,道:“二十个,也许还不止,谁记得这种事。”
王成龙凝视着他,身体里仿佛有股愤怒的火焰自脊髓冲上大脑。
他总觉得杀人是种极痛苦的事,他想不通世上怎会有人杀了人后还沾沽自喜引以为荣。
他痛恨这种人正如他痛恨毒蛇。
紫金刀慢谩地垂下紫铜色的脸上带着冷笑道:“今天我却不想杀人,何况我又喝了你的酒,用过你的女人,…”
他忽然发觉王成龙已向他冲了过来等他发觉了这件事时,一个冰冷坚硬的拳头,已打上了他的脸。
他只觉得天崩地裂般一击第二拳他根本没有感觉到。
甚至连疼痛和恐惧他都没有感觉到。
很久很久以前,他才觉得有阵冷风在吹着他的脸就象是根根尖针一直收入了他的骨路,他的脑髓。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携了摸嘴竟已变成了软绵绵的一块肉,没有嘴唇,没有牙齿,没有了鼻子。
这时他才感觉到恐惧。
一种令人疯狂崩溃的恐惧突然自心底涌出,他失声惊呼。
别人远还听到他的呼声还以为是一只被猎人刀锋割断喉管的野兽。
木屋中也没有别的人,樽中却还有酒。
王成龙馒馒地躺下,把酒樽平放在胸膛上酒慢慢地自樽中流出,一半流在他胸膛上,一半流人了他的嘴。
辛辣的酒经过他的舌头流下咽喉,流入胸膛,与胸膛外的酒仿拂已融为一体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住。
他忽然觉得有种晕眩的感觉。
平时,在杀人前,他总是保持着清醒,绝对不沾酒。
但这改却不同。
他忽然觉得自已不该去杀那个人,也不想去,在那个人的身旁仿佛正有种不祥的阴影在等着他。
等着将他吞噬第七杯酒喝下去的时候她眼睛大亮了起来。
世上喝酒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种人喝了酒后,跟睛就会变得朦朦陇陇,布满了血丝,大多数人都属于这一种。
她却是另一种。
第九杯酒喝下去的时候他的眼睛已亮如明星。
屋子里有六七个人正在掷骰子,骰子掷中的声音脆如银铃。
灯也是银的嵌在壁上,柔和的灯光照着桌上精致的瓷器,照着那紫檀木上铺着大理石随桌于,照着那六七张流着汗的脸。
她心里觉得很满意。
这是她的屋子,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的而这屋子,只不过是财产中极小极小的部分。
这几人不是家财万贯的富商巨贸,就是名声显赫的武林豪杰,本来甚至连瞧都不会瞧她一服,现在全都是她的朋友。
她知道她只要开口他们就会去为她做任何事,因为他们也同样有求于她她也随时准备答应他们各种奇怪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