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一片竹林,那前面的人身形一闪,投入了竹林中,向冲天在这样昏黑的天色里也是到进前才看出有个竹林,想了想,走到竹林边,伸手一扯倒弓下的弯竹,身子已是借力而起,那弯竹却连动都没动。
向冲天攀着竹子上了四五丈高,到了密叶之间,除非是对方在竹叶里设下了暗桩,否则有了竹叶沙沙地响动掩护,这世上纵是耳目聪明武功绝高的人用心也再休想听出一点声息,向冲天伸手在竹上窜行动作灵巧比之狸猫也不稍逊,全身也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往往一触着竹枝便已贴着让过,也是没有一丁丁一点点的声音发出来。
无声无息之中,他已是在竹上行出了三十来丈远近,前面从竹叶里才星星点点透出了烛火的光。又向前面行了一段,这才看见那灯光之处一座小小的庐舍,向冲天看得叹了口气,从竹上溜下来:“这里必然不是商千刀的落脚处了,这房子这样工整,必然不是一时间能仓促而就的,商千刀哪有功夫弄这个?”
向冲天眼见那人不是商千刀,就再也不怕什么了,他生性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叹这口气声音不但并没压低,反倒像是怕人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一样故意大声了些,屋子里的灯立时灭了,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好,白莲教的顾萍姑在这里,锦衣卫的走狗,你们出来罢!”
向冲天这才真的是怔住了,几是那女子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黑暗中一柄剑泛着寒光向他剌来,他向旁边一下子就跳开避过。
向冲天还以为是白莲教的人在外伏着的人,正要想出声解释,却又听得一人长声大笑:“顾教主果然好耳力!”其实那人也不知道来了外人,还以为是自己一伙的人不小心发出的声响,白莲教的这几代教主本来武功就不高,但那一声叹息,却并不用多高明的武功,差不多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见的。虽是心头又怒又气,但行迹一露,掩饰也不必要了,便现了身。
那人刚想要招呼人上前,却听见有手下人说道:“头儿,有外人插手进来了!”
那人吃了一惊,向冲天本是打算跟商千刀死斗一声,却实在不想打这一场瞎撞都能撞上的架,但是先前在济南已是救过顾萍姑一次,这时若不管,反倒是成了虎头蛇尾,那暗袭之人头一剑落空也根本就不以为意,直到第二剑剌出刚只一半就像是被山岩隔住了再也推不出去,竟被向冲天伸手硬是握在手里,一抬手之间,牵起那剑格开了一件暗器,那暗器打在剑身上叮地一响,火光闪现,用剑那人才吃了一惊:“乐头儿,点子爪子硬!”
那头儿却沉住了气:“顾教主,你还请了哪些高手前来帮手助拳,都请出来罢!”
顾萍姑也是一呆,她这些天一直躲避锦衣卫的追踪,深夜之间猝然遇敌,也把向冲天当作是锦衣卫的人,不想误打误撞,果然锦衣卫的人在无声无息之间已是围住了这里,一出声喝问,锦衣卫的人也以为是自己的人露出了马脚,两下全都是想错了。
顾萍姑没有出声,向冲天却已是一把抢过了那一把剑,拿了剑尖一头飞快击出,几个锦衣卫的人本来是看了白莲教里派去行剌刘谨的最强高手冷寒风都被内厂轻轻易易地拿下了,只是几顿夹棍过后什么都招了,也就看得白莲教的人极轻,却实在不防竟有这样的高手横插一脚,虽听了说是“点子爪子硬,”却还没有醒悟过来,身上受了剑柄敲击,就像是被鞋匠用的钉锤打了一样,气血内劲陡然一滞,好几个人几是同时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乐头儿也觉出这边动静不对头,忙喝道:“来的是哪路朋友,锦衣卫的同事在这里捉拿白莲教的逆贼,若是不相干,还是请你离开的好,不然大家都不好做!”
向冲天暗暗地好笑,若是自己武功不济,被他们拿下了,说不定连命也都没了,只是眼下自己武功高倒在其次,又怎的作锦衣卫的“朋友”?最主要怕的是锦衣卫好容易缀上白莲教的人,生怕再让正主儿跑了,怕强欺弱的性气也太叫人看得起火,那乐头儿不说这话还好些,他一说话自己报家门,本来是想要盼得强敌知难而退,纵然不把这些锦衣卫的身手看在眼里,但总要顾忌锦衣卫是皇帝手下亲信的特务,打狗也要瞧瞧主人的面子的,却不想向冲天肚子里头把这几个月疲于奔命都没找着商千刀的怒气全出在锦衣卫的身上,剑柄交在左手,左腕子一翻,一条膀子已是掉在了地上,那受伤的人还没回过神来,旁边一个人已是惊声鬼叫了起来:“刘端着了点子手脚了!”
也不用他叫,旁边的人也看见了,那个乐头儿忙道:“兄弟们小心了,来的到底是哪一路朋友,通个姓名,千万莫要误会了,在下是点苍乐凌!”
向冲天在暗中也不暇认人,虽觉得被自己伤残那人武功有些熟识,也只认为武林中路数相同的不少,或许是以前跟自己交手过什么人的同门,却再也想不到会是济南跟自己交手过的刘端被自己砍了一条手去,晕死在地上,恍然:原来是他们,这些人原为的是要捉拿白莲教的人,一路竟也赶到这里来了,倒也是巧得很!
刘端那天跟他说过几句话,这人也不像是其他人那样的飞扬拨扈,向冲天本没打算要伤他,却不想当时放过,此时在这里两相不见的境地里还是被自己削断手臂,倒也实在无话可说了。
向冲天心头转念,手上却更是动得飞快,剑光起处,又有几个人非死即残,便倒在了地上,这些人中剑时都是想要出手迫敌,人多势大,大可以攻为守,就全都攻而不守,却哪想得到竟是遇到了这样的绝世高手,伤残的人兀自己发呆,死了的死人就是连死了都没弄清自己怎的竟会被人在自己这么多人密如暴雨繁星的攻势之下还能在自己的要害上剌一剑。
向冲天忽地觉出一个矮小之人行动之间左手竟似是不便一般,他记不起来刘端倒也罢了,一旦晓得是刘端着了自己的手脚,记起那天沈登引见通名的情形,立时就想出了这人的来历,心头一动,冷笑:“过江龙,别人不认得我倒也罢了,你我相隔得不到半年没见,你怎的就忘了我的!那天你们那么多的人,我到现在还是一下子就认得你出来!”那天他跟锦衣卫的人交手,向冲天剑法开头几招极是生疏,过江龙好几次错过了伤他的好机会,但这人武功狡诈多疑,出手之前往往留了至少四分的余力不肯使出,行事溜滑,天下少见,向冲天对这人当时也是最为提防,记起他来也是应该的。
过江龙大吃了一惊,想起了什么:“你是反天会问心堂堂主!”
这话一出,那些锦衣卫的人一个个都吓得呆了,庐中也传出了惊喜之极的声音:“果然是向堂主!”
向冲天大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相见了!顾教主,你可好么?”
乐凌道:“向朋友,锦衣卫的人一向跟你反天会没有瓜葛,向朋友何苦来这里多事?”
向冲天冷笑:“是么?你们跟我一向没有恩怨么?那倒忘了。真是对不住得很!”
乐凌亲眼见过过江龙一帮人回京时的惨状,实在想不到竟然会在北直京畿遇上这人,当时真是既吓了大大地一大跳又大大地吃了一大惊:“这帮反贼一向在山东犯事,怎的跑到天子脚下了?”其实这帮反贼在天子脚下闹事也不怎的要紧,但却跟自己作对,而自己拿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一点点应付的法子,总是一件要命的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