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在北京势力也很大,温四先生跟朝里的王公贵族们交往得极好,虽是燕震在他的客栈里杀了那么多的人然后逃了,锦衣卫东西内厂不得刘谨、邱聚、谷大用的命今,也不敢乱来,眼见再也无从找出燕震,只是进燕震住的那间房里搜了一会,却只找到了几件衣裳和一些银子,也全无有用的线索,外面的人居然就带了官兵离开,南七也早一面请老板楚人玉来,一面叫人连夜买了二十二副棺材,敛好死者,再弄了四辆马车,由官兵特务们带着回去销差去了。
锦衣卫以及特务官兵全都走了好一会,那楚人玉才赶来,南七早就迎在门口,送信的人也把事情大体上说了一下,楚人玉一下车就跌足长叹:“可惜了,南七你怎的不留住叶大侠的传人?”
南七苦笑:“老朽也是那位叶大侠传人脱身后才想起的,楚爷你就是叫老朽我留,又能怎么个留法!”
楚人玉一面向里走一面叹气:“可惜了,温四爷他老人家昔年也是黄河蒙难,若不是叶大侠独闯中军救出那帮武林朋友,再逼得陈文全把官兵都派去堵决口,众人齐心合力,只怕温四爷也未必能活得到今天,温四爷当年也只是个小小行商,漕帮又哪能如今这样的风生水起?”
南七道:“这是老朽当面错过的不是了,请楚爷您责罚!”
楚人玉走到店堂里坐下:“责罚你?南七呀,这本也不是你惹的事,但那叶大侠传人总算住过我们的店,一会儿我要亲自好好地把他住的那间房打理干净,你们再不许别人进住!每隔半个月我都要来亲自打扫的,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知道么?”
南七怔了怔:“楚爷,若是叶大侠他老人家驾临,这样对待老朽自是没话儿说,但这位叶大侠的传人,其为人怎样,大家都还不清楚,这样是不是太过头了——何况这样正是跟锦衣卫的人作对头了。”
“锦衣卫能拿我们怎样?那位燕大侠——”楚人玉拿起茶来喝了一气,这才道:“叶大侠何等眼力,他老人家选的徒弟怎么可能差得了。四爷四月份跟着朝庭的官差去封赏招安海龙帮的事你知道么?”
南七点头:“听说是海龙帮把一股倭寇全数剿灭了,皇上听了之后尽赦海龙帮的前罪,还赏不少的花红表里给他们,因为四爷江湖道上人情广,分管营务的张公公才请的四老爷子一起去的。”
“就是为的这事!”那楚人玉一拍大腿,“说来是海龙帮的人灭了倭寇,但张公公跟四爷到了海龙帮,这才知道海龙帮的人只是四下合围堵住了倭寇海上的退路,其实正是那位叶大侠的传人一人混进倭寇的岛里杀光了所有的倭寇,还救回了被倭寇抢去的数百名百姓!”
南七听了这话,手一晃,茶杯里的水泼在了鼻子上,顺了长长的白胡子流下来,杯子也掉在地上,人更是悚然立起:“什么?”他伸手指着楚人玉的鼻子,“你说那叶大侠的传人他——他一个人杀光了一大股的倭寇?就是朝庭邸报上说的那一股?”
楚人玉伸手把那南七掌柜的手拨开:“这是四老爷子回来亲口跟我们说的,岂能有假!”
南七一屁股想要坐下,不想他人本是起来得势头猛,离得椅子远了些,他坐了个空,却撞得那椅子也倒了。
楚人玉一把扶住了他:“小心点南老七您勒!不过你总比我当时听了四爷讲述时要好得多,当时我那茶都差点泼到四爷的身上去了。”
南七掌柜道:“海龙帮剿灭的那帮倭寇不是有好几百人么?叶大侠的那位弟子一人怎能杀光!”
楚人玉道:“那位叶大侠的弟子姓燕,名震,剑法极是了得。海龙帮的古三帮主本也是跟那位燕大侠扮作是无赖的渔家兄弟一起混进去的,后来古三帮主回来要把岛上的形势说给曹海天他们知道,才好想法子灭了倭寇,后来他们居然就选在大年初一那天动手,腊月二十七海龙帮就选了帮里精干的弟子要对那岛合围,不想也正是这一天早上,那帮倭寇居然识破了燕大侠的用意,集齐了所有的高手要想杀了燕大侠,他们却给燕大侠全部杀死了,后来等到古三帮主带人冲进岛里去时,所有的倭寇都死了,只有那个叫黑田的首领还在擦刀,古三帮主和燕大侠不知道那黑田是什么意思,但后来,那黑田就用倭刀捅进了发自己的小肚子,自杀了。”
南七想起刚才的情形,怔怔地道:“不错,刚才那人出手,剑法之快只怕连做梦都想不到,李荣韩文举和京班军营的李参将以及十几个锦衣卫连家伙都没来得及动,只是一道剑光闪过,就再没有了动静,还过了一歇,李荣等人才倒下,旁边的人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及至那些人倒下,上前细看,这才看清二十二个人全都是眉心中剑,那些人已是死了。当时那剑光亮得有如半天里的闪电,利剑破风尖厉的啸响,当年潇湘一带使剑最有名的方快出手威势也不及这人一半,若不是叶大侠教授,世上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剑法,他定是楚爷你说的燕大侠无疑了。”忽地问道:“那朝庭怎么也不嘉奖那位燕大侠呢?”
楚人玉听了这话,出了一会神,把几个跟人都挥手屏退了,南七见这阵势,更是一惊:“楚爷,怎么?”
楚人玉压低了声音道:“燕大侠他现在是在反天会里,他之所以能跟海龙帮接头,那也是海龙帮的高二帮主亲自去请反天会的高手帮忙,反天会的人才让燕大侠去的。”
南七霍然明白:“原来是这样子,刘谨现在当道,只要跟他作对的,任你功高盖世,也不能得到好处,若是再锋芒毕露,只怕更要惹出大祸了。是不是地方官也正因为是怕刘谨跟海龙帮作对头,到时刘谨只要下个命令就完事了,地方官去要大吃苦头,想要息事宁人这才只是通报朝庭说是海龙帮剿灭了倭寇?”
“曹海天也正是这个意思,也只是等张公公和四爷到了之后才悄悄地跟他们把事情说明了的。反天会也并没在江湖上张扬此事,曹帮主知道他们并不在意什么朝庭的褒奖,所以就没声张。否则海龙帮跟反天会走在一路,刘谨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动点歪脑子了。那太监前天又想派人去贵州的龙场杀王守仁,结果去找的是翻天掌,翻天掌黄彤却来找我拿主意,当年王守仁被刘谨就打得死而复生,刘谨还把人家贬到龙场作驿丞,半路也是派人杀他,却被王守仁察觉了有人跟踪,写了绝命诗装作是投水自尽,”楚人玉道,“本来王守仁都已是脱身逃到武夷山了,却又因为他父亲在南京做官,怕他受了自己的牵连,才又到贵州去的,刘谨也好长时间没再追究王守仁的事了,不知道怎么忽地想起了,还想要把人家杀了。黄彤就是觉得刘谨这样太绝了,才来找我拿主意,我就跟他讲了,反正王王守仁的父亲已经罢官了,再不用怕什么牵连,跑了一个逃职的驿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刘谨哪根筋搭错了又不会再查究这事了,叫他先到外面乱转一圈回来看说什么能糊弄过关就说什么,那黄彤这才打定了主意,也是今早才从我那里离开的。海龙帮没有刘谨作死对头都不好过,若是让刘谨知道了这事,只怕海龙帮就更不好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