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千刀又瞪起了眼:“好小子,老爷子知道了,你小子定然偷吃了!”
那伙计涎了脸笑道:“您老爷子又说对了,小的这辈子还真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哪有放在自个儿面前了都不拿来尝尝的,您说这世上有那个做伙计的不是馋鬼?不然小的又怎么知道味道比您先前吃的那些东西味道好得多了!”
商千刀瞪大了眼:“以前老爷子要的东西你也偷吃了?”
那伙计笑嘻嘻地道:“老爷子您反正都不用付钱了,就让小的们偷吃些又何妨?不瞒您——”
商千刀哭笑不得地截口道:“又是个不瞒我说,你小子倒底瞒了老爷子多少事!”
那伙计连忙道:“我的老爷子您哎,小声些不行么您,别叫掌柜的听去了可要骂我了。这事是好事,您先听小的说嘛!”
商千刀忍住笑:“你说!”
那店伙道:“您老人家不知道,后院上房的那个举子,每天送的东西去都是挑三挑四的,这店里的八个伙计没一个不讨厌那酸丁的,明明穷的要死,却死要摆谱,叫了贵些的菜去,明明是自己没钱没钱,却又非要说是菜里味道不对,若不是盐放多了就一定是盐放少了,重做了送去他又说是没心情再吃了,叫弄些青菜面送去,您说他直接要了面不得了么,非要折腾半天,小人们本也是穷人出身,从来就不敢瞧不起穷人的,一时人穷那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么——就那德性,您瞧瞧去,今早那酸秀才也吓跑了的,您哪,是瞧他不到了,小柱子他们每次送面去,都要在他的两碗面里吐口水。您老爷子和眉善眼的,虽然有时挑剔些,但总没对我们吹胡子瞪眼,呼来喝去的,小的敢对天爷发誓,我们就从没有在您老的东西里吐口水过!就是偷吃也不过是在厨房里偷吃,给您老爷子盛好的小的们就没动过!”
商千刀愣了半天:“这就是你说的好事?”
那店伙认真地道:“这难道不是好事么?您真想要小的们在你吃的东西里头吐口水?”
商千刀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地笑了出来,笑得弯下腰去半天直不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王八蛋,真他妈的是王八蛋!”
那店伙却认真地道:“其实小的们在面里吐口水的事南掌柜的也知道,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但是南掌柜却跟我们早就吩咐了,千万要对您老爷子老实,他说您老爷子看来虽是平常,但却定然是个有来头的人,吩咐小的们就是在背后也要对您老爷子恭敬客气。”
商千刀心头吃了一惊:这掌柜的果然精明,我只道已能瞒过所有的人,谁知还是被人瞧出了几分端倪,我可再不能露出形迹了,面上却大笑道:“小子你这马屁拍得老爷子很是受用,只是你小子马屁是白拍了,一点好处都没有,老爷子的银子都是用药水浸过的,要赏钱么?到老爷子我走了再给你十个二十个铜钱倒是可以的,现在么,你收拾了这里出去罢!”
那伙计笑笑,把地上的水都扫干净了,到了要出去的时候却又道:“‘老爷子,您老晚上不去瞧瞧花灯么?大后天就是七月初七,天坛地坛好多的地方都要放灯呢。”
商千刀瞿然一惊:“现在已是七月初四了么?时间过得好快!”
白莲教一干人伤病极重,向冲天虽是心急,却也无法再快些,杨炎和顾萍姑瞧出他虽什么都没说,但眉间也显出急促的神色,几次都要劝他去办自己的事,向冲天却着实怕白莲教的人阅历浅,再遇上官兵捕役,走漏了痕迹,再也不能稍离,有了自己这个追踪尾缀行剌的大行家在,还能处处周密,心头虽急,也是硬捺住了性子,一路上他倒是常去丐帮打听草上飞的消息,草上飞却只是传些狗屁不通的话,在五台山下他接到丐帮信鸽传书写的是:“今天天上太阳是圆的。”在河南的信阳草上飞又飞鸽传书:“昨天晚上跟反天会的王八蛋打了一架,杀了好几个反天会的反贼,正在得意,却高兴地醒了来,原来我他妈的是做了个梦!”六月中到了潼关,草上飞又送信说是:“姓向的,姓商的那王八蛋还真不好找,你害得我腿都要断了,现在我人在天津。”
只是路过河南时,向冲天特意带着他们绕道从嵩山过路,第二天早上向冲天神情狼狈地进到杨炎的那间房里,把一个小瓷瓶交给他:“这里头有点药,杨兄你给顾教主吃了罢。”
杨炎先本以为是向冲天在外面弄的一些偏方丸药,虽见向冲天神情古怪,当时也只是谢过了,径自拿去送给顾萍姑。
顾萍姑却比杨炎心要细得多了,只看那小瓶子古香古色就不是凡物,及至看了瓷瓶上的小篆,更是大吃了一惊,失声叫了出来:“小还丹!”
顾萍姑本是书香世家出身,从小读得书多了,自然认得出那古意精致的怪字,杨炎却不识得,一听了小还丹三个字,他本是告辞出去走在门口的,也是一惊跳起来,头顶都撞上了门框:“小还丹,难怪向堂主行色紧迫,他竟然……”
顾萍姑喃喃地道:“这人胆子大得无法无天了,居然敢到少林寺去偷这灵药!”
向冲天接口道:“以顾教主和反天会的面子,再不然在下拉虎皮扯大旗,抬出叶独行叶老前辈来,少林寺总也会给在下这药的,只是在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他们办事拖泥带水的,走泄了我们的行踪,干脆就进去偷了,那些和尚却了当真了得,我还是跟两个僧人交了手,用了些诡计才脱身。等教主进了潼关,我回去的时候一定会到少林寺去给那帮和尚赔不是,只是眼下,我们还是先赶路要紧。”
顾萍姑和杨炎都有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好一会,还是顾萍姑先开口道:“大恩不言谢了。向堂主你可没什么大碍么?”
向冲天道:“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跟那丹房的两个和尚交了几掌,在下偷人家东西本就理亏,再出重手打伤人家就更不对了,所以硬拼着受了一记金刚掌,再骗了他们一骗,这才偷空出了山门。这时不过内气有些震荡,并没有受内伤。”
“向施主好深厚的内功,老衲佩服得紧了。”
向冲天一听到墙外清亮雄浑却平和中正的声音,就呆住了,杨炎却抢先道:“是少林寺的哪一位大师到了,还请进来,盗药之罪全由白莲教而起,并不与向堂主相干,大师请处罚杨炎就是了。”
墙外的声音道;“老衲少林藏经阁通明,打扰各位了。”这和尚客气得很,明明人家偷了他的东西他居然还是客客气气心平气和的说话。
杨炎赶忙打开了院门,门外老和尚一身都是和尚的打扮,须眉全白了,眼里精气内敛,所有人都立即拜倒,向冲天虽也跪下了,却吐了吐舌头:“我这贼当的,居然被人家都跟到窝里来了。”他看老和尚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上前道:“大师,这贼就是在下,其实在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白莲教的顾教主受了百步神拳的内伤,她本来底子就不深,再一路颠簸,一直就不见好转,何况他们日后还很凶险,所以在下就只有打小还阳丹的主意了。本来晚辈身上有一颗叶独行老前辈传人给晚辈疗伤的小还丹,后来却给了别人吃了,顾教主身上受伤,晚辈实在没得戏唱……”
那通明和尚笑道;“向堂主也不要说是凭了白莲教和反天会以及叶大侠的面子,就只是刚才情愿自己受伤也没有下重手对藏经阁两个少林弟子的这份心胸,老衲也必定奉上小还丹。老衲本也不想出来的,只是听了向堂主说日后还要上山谢罪,知道向堂主做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时间宝贵,再上山来也要费不少时间的,这才来见见各位。”
白莲教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向冲天又道:“大师也请向替那两位小师父陪个罪,明明他们都有些相信晚辈了,晚辈用土灰撒在他们眼中,大是不该的。”
通明和尚笑着道:“大家都起来罢,老衲实在担不起各位的礼。法空法静也并非不知好歹的人,他们若是明白向堂主的用心,只会感激,岂有见怪之理,向堂主言重了。顾教主请先服了小还丹,在这里照了这本《易筋经》上的心法调养两天再上路罢。”
杨炎站起来接过了那《易筋经》不住地道谢,那老和尚笑道:“各位放心在此养两天,保证没有人来打扰各位的清静。老衲也就告辞了。”
众人同声道:“大师请慢走,恕不远送了!”
老和尚人一走得不见,向冲天闷闷地哼了一声,人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本来还拿着《易经筋》喜不自胜的杨炎一下就呆住了:“向堂主,你这是怎么了?伤得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