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红叹了口气:“向堂主居然令一匹马都这样为他,谁敢再对他的为人有些疑心,那就真不是人了!难怪卢大侠为了徒弟就把师父骂得这样狠!若我是卢大侠,只怕都要动手打人了!”
陈小丫连忙道:“曲姐姐,我去外面找买草来给这黑马吃,过年时候好多叔叔伯伯给我了压岁钱都还没用呢。”
易南拍拍她头:“小妹子,你在这里看着你曲姐姐,易大哥去给马儿弄吃的。”
易南正要离开,忽地曲容儿叫声:“不对,还有个人呢?”
易南又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人?”
曲容儿道:“怎么小毛毛没跟冲天一起?小毛毛去哪了?”
卢家仁听了,不禁想起向冲天的事,心头惨然,生怕此时真要问出曲容儿的父母也是死在反天会手里的,只怕再难好转,想了想,道:“你不用担心,听小向说他送小毛毛拜了两位世外高人为师,小毛毛跟他师父走了。”
曲容儿不顾自己伤重,连忙问道:“卢老前辈,小毛毛是拜的什么人为师?”
卢家仁本不擅说谎,只得道:“小向当时也没来得及跟我说,还是他醒了之后大家问他就自然知道了。你们放心罢!”
曲容儿看着向冲天,怔怔地流下泪来。
卢家仁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径直走到钱有钱睡觉的那间屋子里,看钱有钱兀息沉睡,本不忍心叫他醒来,却走过去轻轻地摇了摇他肩:“姓钱的,我有话问你!”
钱有钱看卢家仁面色凝重,坐起身来:“卢老大,你问,我说。”
卢家仁想了想,定定地看着钱有钱:“你可知道小向为什么在五台山突地就病倒么?”
钱有钱叹了口气:“这孩子性子极犟,不要说我们快一年没见着他了,就是他在我们跟前,自己有的心事都不跟我们讲。”
卢家仁沉声道:“这事我倒听小向说起来,这原因就是他在保定碰到了两个人。”
钱有钱连忙问道:“什么人?”
卢家仁道:“是你们的老熟人,上官羽和杀人王——当年王铁嘴鸭子也是杀人王之一,小向在保定碰上的是岳恨。”
钱有钱听得呆住了:“他们居然还在?他们在哪里?”
卢家仁道:“现在他们去关外了,临走时小向把一个叫小毛毛的孩子交给他们了,这两个人做了一辈子冤家,到得老来居然都收了那孩子作徒弟。当时上官羽就叫小向回来问燕震自己的身世……”
钱有钱更是呆住:“上官羽他说了什么?”
卢家仁道:“上官羽知道你们以前找徒弟的毛病,只要是看中了一个孩子,若不能安安稳稳地收来传授武功,必然也要杀了孩子的亲人,你们也要把人弄到手。他看小向实在是个好孩子,这才叫他问燕震一个清楚的,小向人一直不笨,虽然当时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但后来经历了些事情,自然也就想到了那样的可能。你们平日等他真是恩重如山,但你们若真是用这手段弄来他的话,你们自己怎么交待?你给我说实话,小向的亲人是不是死在你们手里的!不许对我说假话!”
卢家仁声色俱厉地道:“无论怎样,小向都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
钱有钱怔了半晌,轻叹了口气:“不是。”
卢家仁一直瞪着他就像是法场上等着郐子手砍头的死囚一般,他自己也真是怕钱有钱承认向冲天的亲人死在他们手里的,此时只听了钱有钱两个字,整个人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驰了下来,卢家仁舒了口气。
钱有钱道:“但是话说回来,这事跟我也有大干系,我们虽没杀害他的亲人,但是他的亲人总是因我而死的。”
卢家仁沉住了气:“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小向的身世究竟是怎样的?”
钱有钱黯然道:“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次我受命去杀刘棉花——这人你总知道罢?”
卢家仁皱眉道:“你是说先帝初年时被朝里众官屡次弹劾又屡次起用的刘吉,泥塑六尚书,纸糊三阁老的刘吉?”
钱有钱道:“我当时都以为自己是得手了,却不料只是杀了那老贼一个兄弟,身上受伤得极重,捕快们到处抓我,在房山县我昏在一家祖孙的后檐之下,那就是小向家,他生下来几天他的父母相继染瘟役死了,后来官兵追来,我倒是带着只有几个月大的冲天出来了,但是向老爷子却被官府抓去了,听说是房山县里被锦衣卫审了一堂,老人家受刑不过,当堂就死了,赵哑巴想要去领出老人家的尸首来安葬,但是当时狱吏要奉承刘棉花,不知把老人家的遗体怎的就弄没了。”
卢家仁沉声喝道:“那你怎的不把这事给小向说清楚!”
钱有钱道:“当时若是领了老人家的遗体出来安埋了我们都还算能对小向有个交代,但就那么一点点的事我终于都没有做成,我就是怕小向知道了这事伤心难过。”
卢家仁叹了口气:“你们怎么这样糊涂,小向是你们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你我怎么不知道,当时形势使然,他又怎会怪你们!还有那小曲,我问你,她是不是就是那曲老么的女儿?她知道自己的生世么?”
钱有钱道:“不错,容儿就是曲老么的女儿,但她跟向冲天不一样,她虽不知道向冲天的身世,但自己的身世却是一直知道得清楚的。其实自己从岳恨跟我们闹翻了之后,我们自己想想,也是先前找传人的方法有些过头了,我们也就没有再那样子弄过了,易南是柳三捡的个孤儿。先前老法子收的那几个孩子竟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有的是自己夭折了,有的是出道不久就死在别人的手里,后来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只有三个传人了,自己年纪也大了,舍不得再让他们去乱闯,怕他们碰上意外。冲天这孩子管起别人的事一向都是沉得住气,做得非常漂亮,但一到自己头上了,那小子头脑就要发热,当年守边时,那小子只为鞑靼人骂了他一句,硬是跟着三个人冲到鞑靼的千人队里把他们带兵的官儿杀了,自己回来一身上下全是刀枪伤口。”
燕震推门进来:“卢大叔,钱老说的不错,不然的话钱老怎会把打到刘谨身边的事去找商千刀呢!”
卢家仁叹了口气:“不管怎样,现在大错已成,商千刀朝不保夕,小向成了重伤不说,还断了一条腿。”
燕震道:“钱老,晚辈觉得你们也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你们刀头舔血了一辈子,怎能还给沐家的人做工具,何况刘谨的事情也尘埃落定,算是完了他们的差事了,日后你们几位不如把反天会散了罢,难得天下太平,不能再让别的弟兄们没个着落了。反正咱们银子不少了,每人发上几百两叫他们自寻出路就是了,再拉帮结派徒招官府猜忌都不划算,何况云南那家人只是出了些银子,却更没管过你们的死活,替他们卖什么命?当年师父在世之时,也曾叮嘱晚辈过,叫晚辈找准时间劝你们散了。沐家的事,晚辈自去向他们交代。”
卢家仁道:“老夫这次出了中条山,一是为的要杀张永,二来也确实是叶大侠临终也要我来叫你们散了伙算了,他当时就是怕燕震忘了,现在看来,燕震不过是在等个恰当的时候,现在这时候确实最合适不过。难不成你总看着小曲和小向他们生儿育女之后还要打打杀杀么?何况燕震为了你们也只是每年能抽空回去看自己和商千刀的妻儿子女,你们忍心么?这样下去根本对谁都没好处的。”
钱有钱听得怔了好一会,长声叹息:“我们何尝没想过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呀!只是为刘谨那厮还在,现在也正是我们停手的时候了,我们几个人商量了善后事宜之后再给你们答复罢。”
燕震道:“这自然是应该的,钱老你就找柳老王老他们好好地谈谈罢。”
钱有钱道:“为了我们的事害得叶大侠在临终时你都不在他老人家身边,你的儿子都十来岁了你也没能好生照顾他们,反天会也确是该散了。我们等吃药和尚来了之后商千刀和向冲天好些了再一起来商良着善后的事情罢。”
第二天,众官审了刘谨一堂,便即复旨,正德皇帝当天就批复下诏:“刘谨反据确凿,勿用再审,即时磔死。”
刘谨被片片碎剐,行刑之时,竟然百姓士人们向刽子手一文钱买刘谨一片肉,好些人把那肉削竹签穿起来用文火烤熟学关外人烤牛羊一般细细地放上调料吃了,更多的人更是直接生吃了下去!
至于烤刘谨的肉来吃的法子,衍化到后来直到现在,就成了街头盛行的小吃叫:烧烤。
就在楚人玉离开的第三天晚上,商千刀逆气乱窜,竟是先前一直没有过的事,燕震吓得一头冷汗直冒,连忙把本身真气传过去,过了两个时辰之后,燕震才收功,然后自己盘坐调息。
刘谨已是伏法,龙胜把京里神机营杀人一系列的事和那天晚上交手打得武英殿都被拆了的事情硬生生栽到了石文义和杨玉身上,邱聚被革去西厂执事,自保都来不及,更不敢出头,石、杨两人早被打得巴不得早些死了,哪再敢顶嘴多受活罪,龙胜也不为己甚,只要他们认了罪了也就把两人痛痛快快地杀了,加上张永一力运动,再没有人找反天会的麻烦,有燕震在商千刀身边,众人竟再无外防,安心得很。
燕震入定了一会,忽地就觉身上一麻,竟是被人点了穴道,若不是他内功心法独特,这一指头只怕足以叫他走火入魔了。
燕震一世也不曾被人算计过,张开眼时,一个满身黑衣的夜行人竟闪亮着双眼看着自己,那人并没有蒙面,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
燕震身子不能动弹,却还能说话:“你是什么人?”
那人看着燕震,神情很是古怪,随又阴恻恻地转眼看着昏迷不醒的商千刀,眼里像是要冒出火了一般。
燕震道:“你杀了我可以,但不能伤他!有事你找我算帐就是!”
那人又看了燕震一会,开口问道:“你真肯替他死?”
燕震想也不想:“不错,你杀了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