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毛眨了眨眼:“你以为我是让你么?向大哥,我那天跟公孙同交手后自己也想了想,确是是我的家伙不顺手,但今后纵是找到了趁手的剑,谁也难保必定不会失去的,现在你帮着我,但今后我找谁罩着我?要么就不练,要练剑我就要练到随便拿起什么都是剑的境界,那时我的兵刃取之不绝竭,天下再无人可置我于死地!你给我了花雨剑还不如给我用了那剑削些竹剑给我,这样子我又是个小孩子,别人也只会当那是玩具我再怎样也都是小孩子的玩意,既然我再怎样也都是小孩子的玩意,那些高手不会防我更不会因为我有些得罪了他们就要痛下杀手的,若是花家的剑落在我手里,我能保得住么?”
向冲天不想这小孩子竟有这样的想法,这小孩子竟有这样多的想法,他听得目瞪嘴巴呆,张口结舌头,怔了一会,大笑:“不错,你说的不错,怎的我就没想到?若你带了花雨剑走江湖,不出半个月,只怕人就找上你了,我竟想得没你周全,那可险些害了你。”
小毛毛笑嘻嘻地道:“你本是自己的事就忙得狗屁不通了,我的事又叫你太费心,怎能事事都虑得全了?你若是事事都替我想周全了,我练武还有什么用处呢?”
向冲天道:“那也不必再提。只是你若想要练到你那样的境地,我可没那本事再教你了,只能凭你自己的悟性天份了,这一两年你也见过些阵仗,也有些交手经验了,你天份极高的,竟想要借了天地万物为师,不受了人的局限,这等意境,我在十八岁时都才开始思索,你将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的。不过二十七那天跟锦衣卫的人交手时,从了燕大哥的剑法里想到了几招,找个空子我练给你瞧瞧,也许对你有些用处。”
那小毛毛眨巴了眼睛:“是么?你就用了燕大哥的剑法来杀了那帮人么?”
向冲天想起来也觉了好笑:“当时我本来剑法夹生不熟的,但是那过江龙齐大刀之类的一帮家伙就是不敢抢进来,明明都有机可乘了却又放过,存心给我喂招一般,后来我熟习了些,你想想燕大哥的剑法何等高明,纵然我一鳞半爪,竟也当了那八九个高手还大占了上风。”
小毛毛听得眼睛发亮:“是么?那我倒要好好的学学了。”
三十这天,老头子这才想起好久没给司空城送吃的了,只怕已是饿坏了他,也不管是大过年的要图个吉利,拿的还是冷冷的冰冰的冷稀饭,加了几根咸菜打开了司空城那间囚室的门,冷冷地道:“吃饭了!”
司空城理都不理他。
老家人皱皱眉,走了过去:“你他娘的是死了么?竟不说话?”声若宏钟,震得小室里回响不绝,司空城还是没反应。
老家人这才看出,司空城真是死了。
司空城是真的死了。
老家人为了那少年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脚不点地还在帮商千刀疗伤,只是给司空城丢了一碗饭,偏偏司空城又不吃。
司空城越来越饿,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只觉了漫天全是乱闪的星星,饿得连了刀穿琵琶割筋络的苦楚都顾不上想了,总还想着人总是要活着才有可能出去,当越勾践连了夫差的屎都尝了,自己吃些冷饭算得什么?作人须要的是坚忍负重,小小羞辱何苦放在心上?一有机会出去,再极尽世间惨厉的手段报复也是不迟的呀!
本来冬天没有蚂蚁出来的,但人厨子家老宅地室却是在了两三丈的废井下的地下挖了两层,足足入地有六七丈深,在冬天的寒气浸不到这么深,所以蚂蚁还有时出来找找吃的,完全不像了地面之上那样一只蚂蚁都找不出来。蚂蚁搬光了司空城不吃的米粒和咸菜条,司空城使了性子不吃,后来后悔了,只盼那老天杀的老不死的老王八蛋老杂种老鬼老东西再送些吃的来,千万莫要饿死了自己,那才真是滑了天下之大稽了。但是老家人没送饭来;后来甚至是司空城心头祈求的老天爷叫老头子送些吃的来,那老家人还是不曾来过。
地下不见天日,司空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最后他在晕迷中,觉了头非常特别十分很的痛,痛得钻脑入髓,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他早就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没了,使劲想要看得清楚,却总看不清,终于,鼻尖上一个小小的小黑点晃动,借了小室里油灯的光,司空城把上眼光全用了去看——
他看见了一只蚂蚁。
那老家人明叔只看到了司空城的脸塌了下去,面上突出的颊骨撑了皮显得极是可怖,无数的蚂蚁从了司空城的耳朵鼻孔嘴巴里进进出出,本来那天用钩刀穿了司空城的双肩后流了一地的血,此时却连了点点血迹都没了,竟全是给了蚂蚁吃光了。司空城呆呆地眼睛向了鼻头定定地看着,这时候他的鼻子上以至于了满脸都是乱爬的蚂蚁,老家人看得呆了,心头正气不打一处来,忽地想起:以司空城那样的身份,竟是给了成千上万的蚂蚁咬噬,勿论他是死了才被蚂蚁吃还是被蚂蚁咬死,生平再是作尽了坏事,这样的下场都也已可算是惨绝人寰了。
老家人叹了口气,关上了门,拿了大海碗,转身出去了。
老家人看到了商千刀,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总算是又过一年了,过年了!”这话虽是平淡,语气沉重感慨仿佛看透了世事一般。
商千刀却也只是叹息了声:“是呀,过年了。”
老家人看了商千刀一脸的颓废,眼中现出了绝望的死灰,心头纵是淡静如死水一般也不禁一沉,转眼向了床上看去,那少年还是胡不归扎了针后的样子,悬空在了床上,看来并没什么不对的,但是他的脸色青淤肿胀,眼目间死气沉沉,伸了手便去抓他腕子,那少年的腕脉竟没了跳动,手腕冰冷,再抻了手触及他的脸,也是冷浸如冰,僵硬如冰。
老家人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怔怔地怔了好半天:“商大少,少爷是感冒了么?”
商千刀瞪起了眼:“放屁,老三这是死了,你个死老鬼,作什么梦,醒醒罢你!他妈的!”
老家人如遭雷击,喃喃地道:“死了么?死了么?怎的会死的?这小子不是一向都活蹦乱跳的么?怎的几粒砂便能要了他的命!”
商千刀淡淡地道:“死了就死了嘛,有个鸟的打紧,有什么人是不会死的呢?老明叔呀,你我迟早也是要死的,这鬼天他妈的,什么玩意?该死的一定要死,但不该死的也却是迟早要死,算他妈的什么狗屁?真是操他奶奶的!”商千刀骂人都是有气没力地,仿佛他不是在破口大骂,倒像是他在跟老家人说着菜场上的贩子的菜很新鲜一般。
老家人却还是喃喃地道:“怎的他也死了?他怎的也会死了?他才十六七岁呀,好端端的死了干么?我这么一大把的年纪都还没死呢,他急什么?他急什么?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