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战给人无声无息的杀了,虽是死在自己的房内却连了他的房内都没有一点动手过的迹象,头被人取了,整个战神堡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是什么下的手,头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夏侯家果然是财雄势大,叫了巧手匠人用了黄金作了个头给装上下葬。
但不久他们就知道了——那也是在那时候知道的。
那个时候呢,也就是那个时候了——
司空城派了流星快马八百里加紧赶回北京,向了刘谨报告除去夏侯战的讯息,求了刘谨立时派人剿杀夏侯氏的余党。
刘谨立即叫了御林军统领龙胜带了三千御林军改扮了星夜兼程赶向青州,三千人都是从教场上直接调走了,所有应用的一切军器都是扮作客商的龙胜带了四五十个脚夫打扮的亲丁和焦芳特意给他的十个协助行事的大内侍卫押了到地头。
朝中反对刘谨的将领都被调到边关蛮夷之地,留下了些文官却心有忌惮,没有敢说什么——连孝宗一班托孤的老臣都奈何不了刘谨,自己又有什么用,还有一个王守仁,虽然也是个人物,只不过为给得罪刘谨的一个大臣上表求情都被刘谨打得死去活来之后贬到贵州,且王守仁虽说是给发到了贵州,半路却就失踪了,十有八九是着了这刘谨的手脚,只怕自己也一样给发配出去,半路就“畏罪潜逃”,死都不知道是要怎样个死法了。虽然龙胜还没有阿附刘谨,但总也是没有什么建言,也没有人知道这人打的什么算盘。
教场上龙胜发令:此次行事不许走漏风声,走漏风声诛全队,半路不许生事,半路生事者杀全队,不许喝酒,饮酒者杀全队,所有人必要定时到达指定地点,前后相差只许一个时辰,早到了不行,迟了也是不行,误时都杀全队诛九族;事成回京,死者每家恤银一千两,重伤者八百两,轻伤五百两,无伤者赏银每人四百两;行事有功者照军中条例另赏!
这些御林军领到了各项东西盘缠,一个个面色都是有些捉摸不定,面面相觑,但毕竟都是当兵的,上面的话不可能不听,于是就都上路了。
“指定地点”就是离了战神堡约有十来里的官道上的一家客栈,客栈的老板何富贵姓于,叫于百岁,朝庭早在十来年前先帝还在时就有心要除去这夏侯家了,却是要想一举全破那几同于一个小城池的夏侯家堡垒,而且也不能给这些交游极广的亡命徒一点反击的机会,因此就早派了于百岁以了开客栈为名,探得消息,也用了心收藏军中暗里运来的攻城器械,于百岁一等就是一十四年,才等到了上面的指令:初九日晚定更时分攻打战神堡。
这一天还是初六,客栈的几个伙计一起来就见了老板又是照了平常在后面用掌砍木桩,口中哈哈的吐气开声,也不打挠他,不想何老板却叫住了他们:“叫了值夜的那些人先不要睡,把客人们都打发走了,今天不作生意。”
一个半老的厨子问道:“莫非老板有了儿子了要庆贺几天?”
“何老板”沉声道:“不管那么多,你们先去打发客人离开了,然后你们来这里找我。”
那厨子一呆,细一看,才见了“何老板”眼中杀气重得很重,想了想:“是你老的仇家找来了?”
“何老板”一怔,道:“是又怎样?你是想帮我一手么?”
一听说是“老板要来仇人了”,这些伙计就“都明白了”,一个个都去敲了客房的门,挨了门陪小心说原因,本来离这里不远就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夏侯家所在,夏侯家平日都是江湖上人来得极多,常是多得没地方住了,有人就在了夏侯家左近开了好几家客栈,人虽满了,但大多都是“久仰夏侯老堡主仁义过人”来打秋风的,来得快去得也快,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时候没一间空的房间,只怕不到一盏茶时分,就会空出好几间来。所以住在这七八里外的客人都只是一些平常的书生行人客商小贩脚夫押解犯人的公差和公差押解的犯人,这些人有的是知道厉害,有的本来就是怕事,一个个都走了。
然后伙计们到了后院来见“何老板”,于百岁道:“都来齐了?好,你们都走罢!”
一个十来岁的小厮道:“老板,俺娘生了病了,正等了结些工钱回去给她老人家找大夫呢,你把工钱给我们了罢!”
“何老板“于百岁冷冷地道:“工钱?你给我?妈的小鬼,小小年纪就只是晓得要钱,长大了怎生了得?要工钱,好,过来罢!老子给你!”
那小厮见老板脸色不善,不敢上前,伺候茶水的徐癞子以为是老板欺负小孩子,忙一脚踢在那小孩的屁股上:“滚你的罢,想要工钱,你家里大人来!管吃管住了,你小王八蛋什么事都不会做,没叫你们出钱都是好的了。”
众人见那小厮哭哭啼啼的跑了,这才笑着转过眼来瞧老板:“那小杂种走了,老板,你给小的们算了工钱罢!”
那兀自还有些得意的徐癞子兀自得意的笑着,涎了脸皮凑到于百岁面前,话一落音,那“何老板”一掌就砍在了他的左肩上,咔一声响,徐癞子一声惨叫,蹲到了地上,痛得汗水都出来了。
“这工钱给得合式不合式?”于百岁一掌看来极是普通,却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金刚掌,只是给他用了土里土气的动作掩饰了起来,一掌立劈之下,徐癞子左肩膀已是给他砍得骨头都断了,“还有谁的工钱没拿到手,我一并结给你们!”那凶狠的样子,活似个杀猪的屠户。
那徐癞子吃了大亏,大声地骂道:“姓何的你这是做什么?用了工不给工钱还打人?”他本就是个无赖的泼皮,这一洒起泼来,滚倒在地上就大声鬼叫:“杀人了杀人了,何富贵你这小子,有胆的把老子杀了,不然老子跟你没完!”
只是可惜徐癞子不知道打他的“何老板”却是当年江湖上人人闻名害怕的“阴魂不散”于百岁,虽然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角色,但是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是太少,总有那么百八十个,而且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大贼,他自己这样的货色死了对于百岁而言都比放屁简单得多,还当自己的手段是能拿下这个开店的小老板的,张口又是骂又是鬼叫,于是于百岁走到他的身前一脚踢在了徐癞子的小腹上,这一下直把他踢得飞出了四五尺,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众人脸色发白,没一个人敢开口说话,正要走,却听了于百岁冷冷地道:“把这癞子也拉出去。”
于百岁在大门上贴了张红纸:家有白事,歇业十天。
离了于百岁客栈约半里地就有一个小小的小村,小村里的人真他妈的都是祖宗十八代没作过一件好事,在初七这天都他妈的都恶贯满盈报应天降,死了——
御林军此事行事极是周密,生怕走了风声,都藏在了小村里头,龙胜下令,却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光了——虽是非常事机之下用的非常手段,也总是那些村里百姓倒了十八辈子的霉,连了那些来走亲戚的客人也是只敲了两敲紧闭的门,便给从后面如鬼一般的御林军士兵一把捂住了嘴一刀勒在了脖项的气管上,这才极是利落的推进门去拿下刀子,门外一丝血迹都没有,也真不愧了是皇家亲卫军,皇帝行事虽然狗屁不通,这些兵们却一个个都是精兵里的精兵。
初八夜里,刚交子时,龙胜一点名,三千军士一个不少,下令:休息一天,明日夜里行事。
初九那天天刚黑,龙胜就到了于百岁的客栈,他的官虽比于百岁大,但是于百岁在这里隐伏了十几年,却还能算是资格极老,所以龙胜对他极是客气:“于兄,一切可都好了么?”
于百岁点头:“龙大人,下官这十来年陆续的在地窖里藏的东西,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夏侯家,便真是一个城池,只要人手够,也是足用了。大人请随我来。”于百岁在前面提了灯,引了龙胜下到马房下的大地室,龙胜见了那无数的云梯飞楼冲车连弩,不由眉开眼笑:“好个于兄,当真不愧了‘阴魂不散’这个绰号,这十来年果然就有了这样的成就,令弟的大仇,今天晚上就可以得报了。恭喜!”
于百岁脸上现出了悲哀:“二十年哪,我那兄弟在地下等了二十年,总算今天等到了仇人要去见他了。”
龙胜带来的车上全是刀枪和弓箭,戌时三刻,后下的一个副统领来禀报:“报大人,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龙胜点点头,叫过一个亲兵:“李平,拿了我的令符去调青州府所有的官兵来!”
那李平道:“大人,只怕他们赶不上呀。”
龙胜道:“我只是叫他们来扫地,没叫他们来分我们的好处,凭这些地方上的货色,只怕是越帮越忙。”
众御林军搬攻城器具时在酒窖下揭开了海船张帆用的帆布,一个个张开了嘴:“好厉害的于大人,竟连了神武大炮都准备上了,这玩意儿用了来打北京城的任意一个城门,只怕也只要四五个铁弹子便够了。”
于百岁叹了口气,龙胜道:“于兄果然不凡,夏侯家竟连一点疑心都没起,有了这样的利器,今晚何愁大事不成?当是于兄居了这头功才是!”
虽是头两天才打发了从北京西山碧云寺请来给夏侯战做法事的僧人回去,但是在夏侯家还有不少的江湖人,这些人有的是受过了好处听了夏侯战受了暗算来吊孝的,也有些是来打秋风的,更多的却是即来作孝子又想打秋风的,人常说的人在人情在,人死两无交倒真没错,若不是还有个夏侯文在,只怕夏侯家的东西给人早他妈的全都抢得比花姑娘落到太君手里的屁股还他妈妈的光。
于是那些江湖“朋友”每天都是吃肉喝酒,要么就是喝酒吃肉,总算没人敢去调戏夏侯家的女眷丫环仆妇,这天晚上定更时分正是吃喝正他妈妈的十八代祖宗们都喝酒得正是畅快的时候,猜拳行令之声大作,直传出老他妈妈的远——
远到了守望的庄丁们都听得噪耳,连了那些吃了些酒都睡得着了的庄丁都给吵得翻身了再翻身:“妈的这么个吃法,主人怎的就不把让这些王八孙子们吃掉的钱分了给我们这些苦哈哈,也是一笔本钱哪,不是白花了么?”
“想得美你个小王八蛋,这就是义气,你晓得什么事?主人这钱花得值哪!你瞧了,大堡主不是过世了么!这不,这些朋友就来了,只怕平时请都请不来的,奶奶的,就是要分,也不该给你小子,你们看我平时多老实!”灌了一口酒,“来来来,——五五顺哪五五五五六六顺哪六六顺呀——”
“顺你妈的头,老子要睡了,吵什么?奶奶的,白天搬一天的东西,晚上还要来值夜,你哪——那么油的肥肉,你就往了怀里揣,留点,呆会到我时还要指望用他下酒提神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