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说那些中国的百姓,便是全然生性强悍把生死早就置之度外胆气极佳的东瀛死士一个个也是惊疑不定,外加之没听到黑田下令,也根本不敢再动手。
低低的歌声从木屋里传出来,那些死士和东瀛的女人们也都听得痴了,不自觉地跟了轻轻地拍着手轻轻唱了起来。
燕震眉头掀了掀,但听了那歌里的哀伤之意,虽不懂这些人唱的什么,竟也是不觉的有些痴了。
这时那个安排了要杀古乐的那人踉踉跄跄地跑了来,一路上鬼叫着,学得半通不通的东瀛话夹了中国话:“那个黑田桑,隘口给了敌人一炮打开了,几位东瀛的大爷竟给一炮全打死,只是我还算是运气好,你可要快些调人堵住那里呀,不晓得两个奸细是从哪里勾来的人,居然有这样多法!”
燕震冷笑了看着那人,那人这才看清四下的局面,呆了呆,那些中国人平日看了借了倭寇势力在下面对他们也是作威作福,竟没有一个人给他打暗号使眼色叫他住口,那人势急之下竟也是连珠炮一般的鬼叫完了,这才看见一身沾满的血的那个“奸细”居然没死,他再看到了八个倒地已是死死的死了死得不能再死的死士,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那人不来到还好,这一来说出事情不对头,那些给掳来的沿海百姓由他们摆布本就身不由己,岂是心甘情愿让倭寇拿来当奴才用,还要在劫掠时打头阵跟官兵拼命?这一下听得外面倭寇已是把握不住局面了,相互间都在使眼色,悄悄地打手势,连了燕震一时都没有想到这些人竟会向倭寇发难。
本来唱着倭人歌子的倭寇就站成了一群,跟掳来的假倭子泾渭分明,一面唱着,一面却死死地防了杀机凌厉的燕震,也根本没防到那些沿海给他们抓来的百姓竟敢向他们动手。
眼色打势之下,一个长得极壮的渔民悄悄地走上前,倭人根本就没防他们,那人从背后猛地把了一个倭寇的脖项箍住,那人本能的一回肘撞在那渔人胸口,另一个人已是拿了把小刀子死死扎在了他的后腰眼,使劲一绞。
最先发难的那渔人抵受不住倭寇一撞,吐着血向后倒飞,这人睁大了眼,身子落地也不顾受伤,立即便撑起来:“我们都是大明朝的百姓,他们烧杀我们的好端端的家,我们杀光了这帮倭寇给老爹老娘兄弟姊妹报了这个仇!”
这人说话间无数的暗器已是向了他招呼,燕震已是回过神,他身子竟比那些飞射的暗器还快,银镖飞针弹子之属如雨急至,他却轻轻地一挥手划了个圈子,所有的暗器竟如泥牛入海没入了掌影里头。
那些人虽是死士,但却从未见过这么高明的收暗器的手法,一个个都呆了呆,伸手想要再发,燕震又一挥手,他接下的暗器挟了劲风凌厉至极的回了去,立时十来个人直直地倒了下去,细看时,那些人头脸上嵌满了细细的针,黑圆的弹子,形式奇诡的飞镖。燕震冷笑:“怎么的?死到临头还要逞凶么?那可不要怪我连这一时半会都不给你们了,接剑罢!”
叶独行自己的剑法便是专门对了昆仑派的昆仑七绝剑所创的,本就高得不能再高,叶独行晚年竟然还顾及了会有人想出新的剑法来破自己的剑法,这剑法给人家破了还不如自己来破解,合了师徒两人之心力费了二十来年,燕震更是不到二十头发便白了小半,总算是给他们两人硬是找出了其中本就算不上是破绽天下人也根本无法看到的一两处破绽,此时到燕震手上,剑法更是根本就无迹可寻,向冲天只不过偷学了几招便能用剑杀得锦衣卫血本不归,燕震叫他们接,这些倭人死士却根本就无从接起,一个个暗器还在手里手都没提起来便倒下了。
古乐甩手箭上了天,信号发了出去,原来是他早看清了这岛上的形势,最先那陆先生当燕震和他当真是乔二乔三两兄弟,根本不防他们看了岛上的虚实,虽只是头一天进岛时才看过那么一次,但古乐心思之灵敏确是少有人能相比,当时就在打主意了,他看得出来这岛上喝是地势险,但是有了燕震这样一个几可说是天下第一的大高手在内为应,外面有海龙帮倾尽精锐而出,必定是能拿下的,那唯一的出口固然是人所难入,却也是岛上唯一的逃跑的通道,堵死了那里,外面攻不进去,里面的人却也逃不掉,强敌四伺再另了大冬天岛里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有胆子跳海,燕震再在里头一杀,里面的人想不开门只怕都不行的。这些想法他也没跟燕震说,两个东瀛女子在了身旁鬼缠,当真只有鬼他妈的儿子的老娘才他妈的知道这两个女子会听多少的中国话。
回帮之后曹海天当即便定下的主意,就挑在正月初一这一天打那倭寇的老窝,连官船什么的都不用了,高挺倒是还有些顾虑燕震的安全,洪包青天笑道:“燕震那人,凡事一点就通,聪明得很,他武功之高,以他的机变,只要一看就会懂我们打的什么算盘了,倒不必管他的死活,世上能伤他的人根本就还没有出世呢。曹帮主要正月初一开打,那是最妙不过的了。正月初一当真是万事大吉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宜出行沐浴建筑喜事拜客,好呀。”
古乐没想到这万事如意的新年头天燕震会给两个东瀛女人瞧出了破绽,一面带了三十多个死士杀燕震,还一面设好了圈套来杀他,他若不是应变得快,只怕就不只是肩头上受一枝箭了,为防岛上起疑心,他也不敢带兵器的,旗花火箭飞上了天,他这才飞快的跳到了水里头。
当年海龙帮花了三万两银子从飞鱼帮残众手里买来的一尊襄阳大炮,虽不及神机营的佛朗机炮,但也是攻城夺关的利器,此时也用船载了来,环岛合围的众多船只只是着重防备进岛出口的那个沙滩,其他地方的只是在巡游,也是怕的万一真有人敢冒了险从高处跳水避过锋头。
海龙帮的穿海夜叉都是古乐一手亲自教出来的,古乐水性之高,只怕当年长江水上飞比他也不能太过,半盏茶不到,他已是上了一里外的一只小船,他拿了令旗挥动,连了高挺都要自己船上的水手看三帮主令旗行事。
船离沙滩二十来丈时,船上的人拿了团牌已是跳下了海,水不过没到他们小腹,他们跳水前进,转眼间已是到了岛上,那汉奸虽是叫了倭寇放箭,但那箭头钉上防牌,叮地便滑开了,后船跟了上来,海龙帮帮众跳下了水,十来个人抬了那尊襄阳大火炮在牌后摆好了,一人抱了海碗大的铁弹子放了进去,防牌闪开,后面一人把早晃亮火折子凑上药线,正打在几个倭寇立足的大石下,大石给打得粉碎,几个倭寇闪身不及,乱石如激射的流星一般打得几人全身血洞,连脑子都打了出来,有的甚至打得对穿了,虽有两个没断气的,却也是活不成了,反倒是那汉奸运气好得很他妈的不坏,一眼看出不对,涌身跳到了下面,也顾不得庆幸逃了一命便又开跑了,刚转到一个弯子旁,就听后面又是震天价一声响,回头时,才见那闸门烂开了,触发的机关有的还没废掉,射出了弩箭毒针,夹道两边石壁里也弹出尖刀交杂齐出,锋芒冷暗,透些青光,竟也是全都上了毒药的!
高挺沉雄浑厚的声音响了来:“多发几炮,务要打废倭寇的鬼机关,若是你们活得腻了倒可以向里头乱闯!”
果然又对了各处试了几弹子,再不见里头发作了,这才防牌前推,后面的大片沙滩空出来,海龙帮众纷纷扑到沙滩排好了队列阵势!
高挺本是朝庭的一个军官,正德还在东宫时就因被对头逼迫得想要自杀,亏得曹海天派了人劝得他住了念头,还亲自登门请他训练海龙帮的人马,此时海龙帮的人排了阵势,竟也是防牌最前,间杂了弓箭,跟着便是一队枪剌手。
古乐手上令旗挥动,跟着也上了沙滩,一个头目叫道:“投沙包!”
后面上的人有的拿了铁铲就向麻袋里铲沙,这回动手,海龙帮当真下了血本,光只是大麻袋便运了两船,五十人铲沙子,两百来人风车相似地把装好的麻袋填到刀墙下——高挺大有真本事,平日把自己所知的练兵的法子都用在海龙帮上,也教了海龙帮的人攻城的仗的打法,一切动作先后有序井井有条,此次动手为求行事隐秘,只能出动五六百人,就全挑了海龙帮最精练的手下人来,筹划了两天,才定下了晚上进船,白天便找其他零星的小岛藏身,不敢惊动了倭寇。洪包青天和柳飞腿只是精于江湖上的门道,若论行剌暗杀倒没什么人能比过反天会的,而这些计划大多的曹海天和高挺两人完成的,果然收到了奇袭之效!
只半个时辰,斜斜的一条道自岛上箭手防卫的位子伸了下来,古乐向了一个人道:“你去请了二帮主巡游了四处海面上,只怕倭寇头子给逼急了真敢跳海,那家伙真有两下子,可不能叫他漏网了!请他不必挂记岛上,有燕大侠跟我们里应外合,那是不成问题的!去!”
那传令的帮众应了声,跳上只小船便去找高挺了。
燕震一出手,余下的几个武士便都亮起了刀子,这些人本就是主人所豢养的死士,平日行剌下毒偷取密信就是专长,如是落到对头手里一个个也大都在嘴里藏了毒药,也不等敌人拷问自己便咬破腊丸自尽,现在已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一个个也都没现出丝毫的畏缩,虽说没有在嘴里藏毒,但一个个却也有若是飞蛾扑火般向燕震攻去,明知必死脚下根本连一点点的留恋迟疑都没有,那些海边被抓的渔人一个个都看得呆了,他们虽不懂这些武士殉道的信仰,但也看得出这些人是一个个都自己找死,仿佛死了倒是件梦寐以求的大好事一般。
所有的死士都成了死士,死在地上死死地死了,燕震剑光收起,最后一人倒下,他都只是本能的连想都没有想,也没有意识到那些人全死在了他自己的剑下,那黑田兀自用丝巾擦着那闪亮狭长样式奇特的倭刀,两眼痴痴地瞧着刀锋,对于身外的事全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口里唱着无限苍凉的那倭人语言的歌,人群里响起了那些倭国女人的哭声。
岛外震天的火炮声,喊杀声惊得那些渔人呆了,想要向燕震说什么,但见了燕震的样子,想张口却又不敢。
古乐带着人赶到了这里,看见燕震,脸上现出惊喜的神色:“燕大侠,你当真是平安无事呀,那可好得紧!”
燕震笑了笑:“你们怎的选了今天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