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绍庭是被阳光叫醒的,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卫晴宇披了一条长长的白色被单站在落地窗前。阳光是微微泛红的金,在清早干净的空气里分得出光的丝缕,将卫晴宇的头发在发梢处漂了一层淡色的金,似光的翼。
床上床下找了很久祁绍庭也没找出一件完整的衣服,只得先穿了一条裤子站起来,不由感叹牛仔还真是一种牢固的布料。
听到了背后有异动,晴宇转过脸来,蜜合色的肌肤完全融进金色的阳光里,分不出边际。
祁绍庭一时间看呆,愣愣的站在一旁。
“你盯着我做什么?很奇怪?”
祁绍庭这才注意到卫晴宇身上的被单不同于一般人围在胸前的方式,而是以一种类似古希腊人的方法露出一边的肩膀。
“没有,你穿什么都好看,随你把整个世界都穿在身上好了。”伸手把这个人抱进怀里,亲吻他光滑的裸肩,仿佛是一瞬间的顿悟,他忽然确定要放弃,放弃那些可笑的固执与偏见,所有的折磨与自我折磨。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他的语声温柔,不再故意夹杂火气。
“因为,只有你能满足我啊。”卫晴宇的声音平静如水。
祁绍庭身体一僵,固执的扳过晴宇的下颚来与自己对视,那华美的双瞳似两颗世所罕见的玄玉,只可惜冷冰冰没有一丝情感。
世人就是如此,听不得实话,卫晴宇冷笑。总要想尽办法的粉饰太平,给流脓的内核裹上光鲜的外衣,摔门出去的这个人,心里恨毒了自己残忍无情,但其实他这么急切的渴望,难道不也是因为只有自己能满足他的缘故吗?
一辆火红的悍马在公路上疾驶,封英树心急如焚,从他得知晴宇没有按时上飞机起,就知道事情不妙。
祁祁绍庭正坐在客厅里生闷气,虽然理不出个头绪,只是一阵一阵的发堵,他祁少爷纵横情海,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难道说男人与女人还真是不一样的。
听到门外隐约的有人在喧哗,一个手下急匆匆跑进来:“永夜的封老板有事找!”
“封英树?”祁绍庭并不十分意外:“让他进来好了。”
砰……一大声,门直接被踢开!
“封老板怎么有空亲自出现在寒舍啊!”祁绍庭坐在沙发里,两条修长的腿搁在几上,无论如何如今卫晴宇人在他手上,他与封英树的对峙,总算是他胜过头筹。
那想到英树看也不看他,四下里扫一下,直接往楼上走。
轻轻推开门,卫晴宇一个人平静的坐在窗边,与清早淡金色的阳光融化在一起。
英树眼眶一热,耳边响起两个稚嫩的声音:
“晴宇,你不要再晒了,你已经比我黑了!”
“我叫晴宇,当然要多晒太阳啊!树,你也要多晒晒,这样才长得高。”
英树忍着泪,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你为什么不走啊?”
“树,你握我的手。”卫晴宇缓缓的伸出手掌握住他的。
“啊!”英树惊叫一声,猛得缩回来,手指冻得有些僵硬。
“握不住,对吗?”卫晴宇浅浅一笑,看着自己的手指渐渐从半透明转回血色:“但是他可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但既然他可以,那我也不想再撑了。树,我太累了!”
“但是你在慢慢变好啊,你会成功的,你确定要前功尽弃吗?”
“可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啊,每一次毒发的时候,我都以为要活不下去了,我想过了,祁绍庭不是‘他’,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我,没有人可以再控制我,恶梦不会再重现,我现在,只想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卫晴宇低下头,有些不忍似的:“树,我知道你一直都期望着什么,但究竟什么才叫正常人呢?树,不如让我随心吧,树宝宝,假如跟着他就能没事,总好过毒发的时候找十几个人都不顶用。”
“但是……”总是有犹豫,现在放弃,这些年吃过的那么多苦……
“英树,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他究竟是救我的药,还是杀我的毒,但是我想试一试。”卫晴宇定定的看着英树,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晴宇你不要哭,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总是听你的。”
“树宝宝!”晴宇握住英树的手:“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天我无法控制自己了,杀了我!”
英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如果是死在树宝宝手里的话,我应该是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的。”
“晴宇,你…你……”英树哽咽起来,闪亮的大眼睛里滴下泪来。
“不哭,乖,不要哭!”卫晴宇温柔的伸手,用拇指抹去他脸上的泪。
乖,树宝宝,乖,不要哭,我请你吃糖……
英树再也止不住,伏到晴宇的身上大哭。
他们已经相依为命了太久,最小最小的时候晴宇手里有糖会哄得他破泣为笑,或者拉起他的手去找人对峙,‘他’只大了他半年却像大了一辈子。再后来云端上的王子也落入泥悼,他们真正成为烂泥中的兄弟,守望相助,肝胆相照。
英树从小就生得漂亮,杏仁眼樱桃嘴,符合中国古典美女的一切标准。当小小少年们懵懂的情窦初开时,晴宇常开玩笑说要拿他当将来找老婆的范本:
征婚启示
身体健康,通情达理,个性温柔。
貌:同封英树。
那时候的卫晴宇沉默倔强,曾经与人相约斗在天台,以一敌七!他寡不敌众就专攻为首的那个,到最后双双进了医院。
没想到如今折断一身锐芒后的卫晴宇,竟是如此刻骨的妩媚。
也终于分清楚,什么是漂亮,而什么又是美。
记忆中的童年虽然穷困潦倒,但天总是蓝的,一同挣扎着相信总有一天会得逃出升天。永远记得当年相互问及人生理想,晴宇说他将来要建立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而他说总有一天要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如今不过数年,他没能长成一棵英姿勃发的树,而晴宇也早已不复当年阳光下纯白无瑕的少年。
他只知道晴宇的生命里有一场恶梦,而他单只目睹了他梦醒后的累累伤痕,就已经毛骨悚然。所以他一直问一直问,要问出那个梦的真相来,不是他好奇不懂事,只因他知道只有哪天‘他’肯开口说了,那个梦才会真正醒来。
然而他一直不肯说,是否一直都还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