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一处破旧的茅草外踽踽独行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神情安详而宁静。
在这荒郊野外,有这样一处地方可谓是人间少有的仙境。一年四季春暖花开,季节更迭。与自然为伴,与鸟语和花香为邻。是为怎样的逍遥和快活。
吴静娴一个人独居此处已有50个年头的光景,恐怕外头的世界早已不是自己当年年轻的时候所处的那个时代了。现代人的疯狂与躁动她自然也是全然不知。在这里唯一能跟得上科技的也就是小茅草屋里那唯一的一台笔记本电脑,算为稀罕之物吧。
吴静娴亦步亦趋的走进屋内,拉开座椅,将拐杖放于身边随手能拿到的地方,这个老伙伴可是她的第三只脚一般重要。拉开紧闭的门窗与窗帘,万丈光芒撒进屋里。
与人隔离,孤身生活在这原野中。自然给予自己的安慰让这个晚年的老太太内心充满欢喜与愉悦。一个人要经历怎样的故事,才能有勇气和毅力执着的隔绝人。
独处是一件需要勇气、耐力、对世事有决绝心态才能办到的事情。
它需要你拥有强大的内心世界,有力,丰富,以此来抵御一切寂寞无聊。
很多事情并非以我们期许的形貌发展。你无力。软弱。被遗弃。但人可贵的品质就是忍耐,忍耐一切痛苦与纠葛,依然充满希望的活在这人世,是为人之本性。
吴静娴敲击着键盘,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抚摸柔软的黑色方块,十分娴熟。但依然可以看到在屏幕上打出的一行行字,有时候写到触动处,不禁潸然泪下。
掉落在满灰尘的键盘上,透明水迹弄了一手。写不下去……
只能用手捂着眼睛和脸,将头高高抬起。仰在座椅上努力不让泪水流出来。过了很久,方才想通,我这把年纪想哭却不能哭是何等的压抑与哀伤,何不痛痛快快的哭它一场倒来的快活些。想罢,便失声痛哭出声。
这深山野林里谁人能听的这声音,无人。那有什么好顾及的。
沉寂下来后,又重新回到手上的邮件。
嘉惠,你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玫瑰花是在什么时候。你可记得。
我感到疲倦,真想睡觉。我现在还不能睡,故事还没讲完。嘉惠。要知道一个人感情经历多了,幸福感就会大幅度下降,每恋爱一次就是在自己心口上刻一刀痕迹,伤多了,就会麻木,对人绝望,对这个世界绝望。
之后也认识过一些人,没有一个不离去,嘉惠没有一个,一个都没有。他们抛弃我,将我丢在肮脏潮湿的地下,任我自生自灭。全世界将我遗忘。嘉惠。
在信的最后吴静娴说了这样一段话,表明一个孤寡老人的心愿与最后祈愿。
嘉惠,我现在住在这山野树林给你写信,是带着如何的心态,你可能并不知晓。一个人能在晚年的时候,有一个说话的伴不容易。我希望你搬过来,同我一起住,也算是安慰我这个死老太婆吧。我太累了,要去睡一会。期待你的佳音。——吴静娴于2060年3月10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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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静娴关上电脑后,拄起老朋友。往卧室走去,她太困倦了需要好好休息。
等看到沈嘉惠的回信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以至于吴静娴都快忘记自己曾经写过东西给她。
老吴,收到你的邮件十分意外而讶异。我已经很少有朋友给我发邮件,这次无意看见你的名字欣喜若狂。看过后我也是深思良久。静娴,难道我们是一下子就老下来的吗?为何我也同样的感觉到困倦与浑浊。
节气一变,整个人全身就象爬满了虫蚁一般酸痛,我们不得不承认的确实是老了。
那些年少的时光就象是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一样。那些撕心裂肺叫人发疯的情绪和感情,还存留在记忆深处。
我们之间也有五十多年没见了吧,已经迫不及待与你相遇重逢的日子,有太多话想同你诉说,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快忘了时间的转动。
一个人要流过多少的眼泪,才能从夏天留到春天。受过怎样的伤,才能够学会隔绝人。我如此这般幸福的同我的儿孙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让我这个七旬老欧也算享尽人事之享,是我的福分与上天给予的恩赐。
面对我这样一个老人,年轻人孝顺我,儿孙照顾我,还有什么抱怨不满足的呢?但我要同你一起走完余下光阴,这本是你该得的最后一丝安慰,你要耐心等我。嘉惠,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你要等我。你一定会很开心的。——沈嘉惠于2060年3月18日
吴静娴等来的是两个老人彼此望着对方却相对无言的老泪纵横,她们各自拄着拐杖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记忆犹如回到了七十多年还在上小学的时光中。那天天气阴暗下着小雪。吴静娴第一次握住了对方的手。印象如此深刻而久远,仿若就发生在昨天一般。他们最终相拥而泣,那句“我喜欢你”依旧回荡在耳边。
森林中一幢茅草屋,四周围都是茂盛葱郁的树木。只见门前一条小河弯弯曲曲顺着林木流到很远。依稀可以看见水中有鱼儿游动,欢快的嬉笑与跳跃。
“快来看看,这个是谁。”沈嘉惠拉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领到静娴面前,指着说,“快叫吴奶奶。”
小家伙第一次见陌生人很是生分,畏畏缩缩小声的从嘴里蹦出了“吴奶奶好”四个字。就跑到附近不远处去完了。
吴静娴是开心的合不拢嘴的笑起来,擦干眼角泪痕。吴奶奶好四字是听着怎样的心酸与苦楚,嘉惠不明白。仔细端详起远处的小男孩,依稀有那个人的影子。但什么都没问,嘉惠倒是自己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那是他孙子,很像是吧!呵呵,小孩子顽皮,成天就知道玩。静娴你快过来,看看这个是谁?”
只见一40岁上下的中年女人,扎着粗粗的马尾辫子。一双眼睛是炯炯有神,脸上有些许红晕。中等身材,不施水粉,看着很是干净清爽。想必这样质朴的人在这个时代早已不多见,这个年纪能够保持内心不被浮世而染污是何等的难能可贵。她安静的站立在沈嘉惠身旁,双手合掌恭敬弯腰表示礼貌,而后朝着吴静娴淡淡的笑。
“这个是……”吴静娴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看看那孩子,方才有些领悟。嘉惠在旁边看着两人对看的神情,不禁掩面笑起来。
“是我媳妇,就是那个小顽皮的妈妈。”沈嘉惠说道。
“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啊……”
吴静娴说出这样的感叹更多的是伤感与不能自持的悲哀,他没有能来看自己吗?为什么他不来。但她不能这么问,她不能。
她们身后有一辆小车,看的出是装满了各类行李与生活必备品。
“李曼英!”沈嘉惠微笑着给他们两人介绍。
“曼英,这是吴静娴!吴阿婆。”被唤作曼英的女人主动伸出右手,吴静娴赶紧佝偻这身体颤抖的伸出同样的右手以表回应。
“来待在外面干嘛,都赶紧进屋里头坐去。”吴静娴搂着沈嘉惠,拉着她儿媳妇要进屋。
“妈,你们先进去我去车上拿些东西再进来。”说完转身往小车方向走去。
两位骨瘦嶙峋的老人相互搀扶着,近了茅草屋。
屋内一张简单的床,一张桌子零星几张破旧的椅子,最好的东西就是床头柜上那台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些极为简陋的锅碗瓢盆,米和蔬菜。看的出来生活并不富足,在现代这个高度发达的时代,这样的生活可谓类似于远古时代的生活。
“静娴,我要是知道你是这样的生活,我一定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这样度日啊!我来的太晚了!”嘉惠懊恼不已,连连拍打自己的头部。
“嘉惠,你别这样,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想那么多。只是这里过于简陋,怕你笑话我了。”吴静娴牵着沈嘉惠的手,拿了椅子让他坐下了。安定后,两位老人依旧握着对方的手久久不能平静。
“大家都老了,没了年轻时候的活力。这天一冷下来,就全身酸痛不已。还好现在是春天,也能安然度过去。到了冬天这里就冷的很,我一个孤寡老人没人照应不行啊!就想到了你。我这实在是麻烦你,过意不去。”
“死老家伙,有什么过意不过意的去的,我们俩那是什么关系,你还跟我说这客气话,我可不高兴了,我还真打算在这住到老了。你看我把自己儿媳妇都叫来陪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你别觉得麻烦,我还觉得是麻烦到你了。呵呵……”
只听这门外一声清亮的喊声,“梓潼——梓潼——快来,我们进屋啦,吃好吃的勒。”
小男孩听到母亲叫换有好吃的跑得飞快,来到拿满东西的母亲身边帮忙拿了些东西,一起高高兴兴的进屋去了。
“今天就由我媳妇来下厨,她的手艺可好着呢?今天想吃什么啊,叫她做给咱们吃,她什么国家的菜都会做,可巧着呢?”沈嘉惠大笑着向静娴夸奖自己的好媳妇,咯咯的笑。
静娴也跟着笑出声来。
“来梓潼到吴奶奶身边来,让奶奶好好看看你。”说着小男孩羞怯的来到静娴跟前。
“我看看,哎呦,我还真没什么好吃的给你呀!”
“你别见外,这个鬼孩子吃的东西可多着呢,都在车里呢。一会让曼英去拿就是了。”
静娴摸摸小孩的板寸头,小脸颊红嘟嘟的可爱摸样真像他。
“妈,今天你们想吃什么,我来做。以后这的家务就包在我身上好了,反正我也不工作,经常隔三岔五的过来看看你们俩位老人。”
“好的,我的意思呢最好你跟我们也住在这里一块儿,人多也热闹些,家里的大床多,搬一张过来,我和老吴一床睡。你要是不放心抽不出空,叫个钟点工每天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缺的东西。我们这俩个老东西行动也是十分的不方便,你就多担待着些,等我们过世了,你们小辈也就轻松了。”
“妈,你说什么呢?照顾你是我的福恩。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老婆子就是这么说说,你别过意不去。”
静娴在旁边不好插嘴别人的家务事,如自己所料。嘉惠生活的很殷实,儿孙满堂,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刻。是不是自己不该叫她过来?好像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和睦,这样想着,嘉惠说话了“我们今天就随便吃点,你随便做些什么!”
“嗯,妈!”
“来梓潼,帮妈妈干活,好不好啊?”
“好——”小男孩一边玩弄着地上的玩具一边回答母亲。
一边是在忙碌着准备中餐的儿媳,另一边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眼泪一下子就不自觉的掉下来,沈嘉惠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泛滥,凝望着静娴。两个老人间的心绪与情思在此刻全部打开,只是当初陪伴她们成长的那个男人早已不在人世。一句话终结了所有的无语凝咽。
“李昊昱过世了,静娴。他先我们而去了,静娴……静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