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初三,课业一天天的重了起来,闫宇航也一天比一天的更加沉默下去。暑假里,遇到他和他弟弟的事,两个人在学校里都很默契地绝口不提。
杨子莘可以看得出来,他一定是有心事,不过她也明白,如果闫宇航不想说,她这样冒冒失失的跑去问,不仅不会问出结果,反而可能会惹他讨厌。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走入他的心里,他非同小可的心事是不会轻易对自己说的。她想关心他,帮助他,可却无从下手。她很苦恼,只有在角落里,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杨子莘注意到,除了情绪低落之外,闫宇航还有一个变化,他每天在训练中都比从前要更加认真。训练结束放学后,他更是常常一个人留下来接着训练。
有一天早上,杨子莘看到闫宇航的嘴角上带着伤。训练结束后,她刚想上前去询问,却被一群拿着创可贴的热情女生给拦在了外面。
晚上训练结束后,她躲在看台上,看着他跑完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都完全黑了,早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他也没有停。他真的有些不对劲,这行为发生在理智的闫宇航身上实在不寻常。
杨子莘看不下去了,跑过去硬生生地把他拉住。他已累得不行,在杨子莘的半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到足球场内,最后整个人都躺在了草坪上。汗水顺着他脸颊的两个鬓角不停地往下流,小腿的肌肉在阵阵抽动。是她的错觉吗,尽管他的脸在大量运动后不停的在滴水,但她分明看到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来的不只是汗水,还有泪水。
杨子莘也在他旁边的草坪上躺了下来,仰望着头顶的星空。沉默了好久,杨子莘突然感觉到她的手被一只柔软的手慢慢地握住,潮湿而有力。
刚才过去的时候本来是想要问他出了什么状况的,但此刻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么被他暖暖地握着手,一起静静地躺在草坪上。
直到校园里照向操场的探照灯都关了,闫宇航才慢慢开口说起话来,“我必须拿到这次混合接力赛的冠军。”黑暗中,他握着她手的力道骤然加重,她的心也跟着一紧。
杨子莘也扣动手指,紧紧地回握了闫宇航的手。她转过头对着闫宇航,问道,“有什么特别想要赢的原因吗?”
闫宇航回答道,“这次比赛的冠军可以为我们中考加分,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考上一中,所以我很需要这个加分。”
杨子莘第一次听到混合接力赛冠军可以得到中考加分的说法,也是第一次听闫宇航说要考去一中。听过闫宇航的秘密后,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大脑在飞速的运转着,不停地思考、消化这两个有点令她吃惊的消息。
闫宇航沉默了片刻之后,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似的,突然开口问杨子莘,“你还记得暑假里,在烤串摊前遇到的那个男生吗?”
杨子莘在黑暗中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说道,“记得,是你的弟弟。”
闫宇航听了杨子莘的话后,立即有些自嘲地说道,“不知道他能不能称之为我的弟弟,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根本不这么想。”杨子莘有些不解。叹了一口气之后,闫宇航又继续说道,“尹铭是我现在新爸爸的儿子。我的亲生父亲嗜赌成性、又爱喝酒家暴,是个十分差劲的人。妈妈一直为了我,强忍着与他继续维持家庭,吃了很多苦。去年在我的鼓励下,总算是跟他离婚了。后来,妈妈带着我又改嫁到了现在的爸爸家,也就是尹铭的父亲家。为了妈妈的幸福,我是打算真心实意地接受他们的,管一个之前完全不在自己生命中的陌生人叫父亲,把一个对自己一直不屑于顾的男生当成亲弟弟。可是,我才明白,这世上唯有情感这件事,不是一味努力就能行得通的。”
杨子莘回想起那天尹铭对闫宇航的态度,彻底明白了。
闫宇航沉默低落了片刻之后,开始时脸上显现出的悲伤表情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坚毅的眼神。他依然望着夜空,像是对着某颗沉睡的星星在安静诉说,“所以我一定要考去一中,因为只有那里可以住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给妈妈增加负担。从前,妈妈总是为我默默牺牲、付出,现在是轮到我为她做点事的时候了。”
杨子莘终于搞清楚了,闫宇航这些日子里沉默不快的原因。
杨子莘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泪珠,是心酸的累,更是感动的泪。她为闫宇航在这么小的年纪就承受家庭的变故,如此不开心的活着而心酸;也为他能如此信任自己,终于敞开心扉,愿意对自己说出这些隐私的事情而感动。
操场上一片漆黑,她已看不清他受伤的嘴角,只能感受到来他自手指尖的温暖与力量,她似乎明白了他的决心。
黑夜静谧,星光熠熠。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杨子莘也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什么,我也一定要让他得到第一。
第二天一早,闫宇航与以往一样,比其他训练队员还要早地来到操场上。只是今天他发现,与以往不一样的是,操场上又多了一个人。
他愣愣地看着杨子莘,她朝他欢快地挥着手,叫他快点做好准备运动,然后一起来训练。
闫宇航朝杨子莘走过去,很郑重地对她说了声,“谢谢!”。杨子莘睁大眼睛故作高深,“谢什么,我也想要获得加分啊!从今天开始我们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了。”
她看到闫宇航望着她的眼神里闪着盈动的光,表情是安慰欣喜的,这对她而言就足够了。
晚上训练结束后,他告别了还在继续坚持训练的闫宇航,快步拦住叶雨柔和陆晨晞,“我想求你们俩件事,希望你们能答应。”杨子莘郑重其事地说道。
陆晨晞看着杨子莘一脸认真的表情,十分不正经的说道,“什么事啊?看大爷我的心情啦?”
一旁的叶雨柔看不下去他这个欺负人的样子,抬腿就往陆晨晞屁股上踢一脚。想必俩人是打闹惯了,彼此的套路都熟悉了,叶雨柔的这一脚,陆晨晞很轻松的就躲开了。
叶雨柔无奈,白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对焦急着等待答复的杨子莘说,“看来是很重要的事,等我去换个衣服,一会我们去奶茶店喝个奶茶,然后再边喝边说。”
杨子莘握住叶雨柔的手,十分激动的说,“真是够意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叶雨柔听到后赶紧抽了手,“你这么说,我可是伤心了啊!我早就把你当朋友了。”
杨子莘继续眉开眼笑的对她说,“我知道。你快去换衣服吧!”
陆晨晞看到在他眼前上演的这一场姐妹情深的戏份,一直在旁做出一副呕吐样,然后对杨子莘说,“你对朋友都是这么肉麻的吗?”
杨子莘白了他一眼,说道,“是啊!我就是这样,你管得着吗?我对乔漫也是这样,而且她对我也是这样。怎么样,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啦?还有,我要求你的这件事,与乔漫也有关。答应我的话,对你绝对有好处。”
陆晨晞一听到与乔漫有关,立马来了精神。杨子莘立刻由被动地位变为主动,旁边的陆晨晞一直在嚷着她,要她快点说明白。
杨子莘对他说,“明天开始,我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加紧训练接力赛,我们要一起赢得这次接力赛的冠军。”
陆晨晞听得一头雾水,“就是这个请求?”杨子莘点头说道,“对,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话音刚落,陆晨晞急了,“可这跟我,跟乔漫有什么关系啊!”
杨子莘慢慢解释道,“如果我们能得到接力赛的冠军,就能享受中考加分的特权,考取一中能够更加事半功倍。”看着陆晨晞一脸焦急、迷茫的样子,杨子莘继续耐心给他解释道,“我是一定要去一中的,而乔漫一定会跟我去一个学校的。从幼儿园开始,就都是我去哪所学校,她就会拜托他爸爸给她安排到哪个学校去。”
陆晨晞郑重地点点头,杨子莘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白了就好,帮我等于帮你自己。”不等她说完,陆晨晞就一溜烟跑走了,嘴里还兴高采烈地唱着歌。
此时,叶雨柔正换好衣服出来,与杨子莘一起并肩走出校门。
奶茶店里,杨子莘将她的请求说给叶雨柔听。叶雨柔沉默片刻,问道,“是闫宇航想要去一中吧?”
杨子莘一怔,叶雨柔看到她的反应,摇了摇头,说道,“真是个痴情的蠢妹。”
杨子莘苦笑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你这么擅长观察别人。”叶雨柔无奈地说,“不是我擅长观察人,是你太容易懂了,好歹你也隐藏一下吧。”
杨子莘突然想起,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貌似苏明远也对她这样说过。她默默地想,我真有那么好懂?我只是忠实自己的情感罢了。只要能再次看到闫宇航脸上的微笑,我付出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