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两天,道格尔才恢复了精神,这两天里,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再与大家开玩笑,而且总是喜欢一个人怔怔的坐在那里发呆。这一点令汤丝娄尔很担心,她询问道格尔是怎么回事,他却只是摇头不答。
大家都已经沉沉的睡过去了,只有守夜的道格尔坐在营火边怔怔的发呆。明亮的火光在眼前跳耀,为大家驱散了黑夜的寒冷。天边那颗天狼星在夜空闪出明亮的光芒,即使伊尔露丝也夺不走他半分光采,在这天狼星下的世界里,人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活呢?为自己吗?渴望自由的夫人一生都被责任所束缚,甚至死亡都不能让她得到自由!为了信仰吗?或许吧?至少自己一直以来所遵从的信仰让自己坚定不移的走到了现在。可是也是因为自己的信仰,让夫人陷入痛苦的折磨中,让汤丝娄尔与自己一起在魔界中吃苦。生平第一次,道格尔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夫人…你现在还好吗?”道格尔看着天狼星的位置缓缓的在夜空中移动,现在,夫人是否已经结束了酷刑的折磨,正在努力的恢复自己的灵体呢?回想在那面镜子里所看见的一切,道格尔心如刀割,手中的枯树枝竟然被他捏成了碎片,试想娇贵的夫人怎么受得了那种酷刑?耳边依稀回响起夫人的惨叫声和那只巨犬的咆哮,眼前跳动的火焰里出现的仿佛是夫人那虚弱疲惫的表情:“不…”把脸埋在双手里,眼泪无声的从指缝里渗出:“夫人…”
如果,如果那时选择的是夫人,这一切会不会改变呢?结局会不会换呢?如果事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自己那时还会选择汤丝娄尔吗?自己这样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刺眼的火光中,仿佛回到小的时候,在家里温暖的壁炉前,父亲要自己对着家传的宝剑发誓:“我,肖?道格尔今天以道格尔家族的名誉发誓,以后将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依莲?霍克小姐,凡是想要伤害她的人,必定要踏着我的尸体前进!”那稚嫩而坚定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可是夫人现在却是连死都得不到安宁,而自己却在心中时时惦起着另一人的安危。
那把家传的宝剑已被夜天一脚踩碎,而自己的誓言也没有遵从,按照骑士精神,自己是否也已丧失圣骑士的资格呢?想起身上那套神殿所发的盔甲也留在了夜天的营地里,仿佛是神在惩罚自己吧?要剥去自己一切圣骑士的标志。或许神是对的,自己这样违背誓言的人,有什么资格当圣骑士呢?
“我说…”身后轻轻响起谢夫特懒洋洋的声音:“她并不在乎,她所在乎的是你幸福与否,你开心与否!如果你没做到这些,她才会真正的难过!”道格尔用双手抱住了弯曲的脚,把头埋在了双臂里:“我知道,可是我在乎!”
是啊,我在乎!我在乎她那娇贵的身体受到伤害,在乎她那温柔的心受到伤害,在乎她美丽的脸庞出现痛苦的表情。我在乎,我在乎!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在失去后才知道自己这么在乎呢?夫人,对不起!耳边轻轻响起那天夫人唱的那道歌:“草儿青,叶儿长。古城堡里歌声扬…依莲小姐跳起舞,小小骑士如影随!青丝飘飘星光闪,盔甲斑斑映清辉…”
“你这样没用的,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只会让她更痛苦,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我真为她感到悲哀,没想到她用全部生命爱上的人竟然这样的无能!或许她的眼光有问题吧?”谢夫特的脸上满是嘲笑,道格尔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他:“不许你侮辱夫人!”
谢夫特满不在乎的拨开道格尔的手:“我侮辱她?我看是你侮辱了她才对!她原来所爱的肖?道格尔骑士绝对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吧?”听到这些话,道格尔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头也低到了胸前:“你不知道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看见了她!”谢夫特背靠着树干,声音变得非常的低沉:“我从那面青银镜里看到了你们所说的夫人,也看到了她身边的地狱犬肯努贝罗斯。虽然我没亲眼看到,可是我可以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略一停顿,谢夫特把手放到了道格尔的肩膀上,继续说:“可是你现在这样子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振作起来,想办法去救她!这才是你要做的!”谁料道格尔一甩肩膀,把谢夫特的手甩了下去:“不,你没看见,你没听见!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朝黑暗中走去。谢夫特也不追他,任他到黑暗中去好好发泄一通。
“他…没事吧?你明知道他的情绪不稳定,为什么还要刺激他?”塞德里克轻轻的站在了谢夫特的身边。谢夫特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看他受的刺激太大了,不发泄出来的话,对他的影响会很大!”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塞德里克担心的看着道格尔在不远处一拳拳的狠狠的砸着树干。谢夫特摇了摇头:“夜天是魔族里的恶梦,无论谁,如果落到他手里,所受的折磨,不死的话,永远也无法解决脱。虽然我们救出了肖,但是他的心,仍然在被夜天折磨着。”看了看营火边熟睡的汤丝娄尔,他才叹了一口气:“霍克夫人被大王改造成了灵体,而她现在每天被地狱犬肯努贝罗斯折磨着。”
“地狱犬肯努贝罗斯…”就连平时沉稳的塞德里克此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说…”谢夫特不等他说完就轻轻的点了点头:“就像人类的神话故事里那位偷天火的神祗一样的刑罚。”一声呻吟从塞德里克口里吐出:“神啊…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啊!”
“很不幸,这一切都被肖看到了,所以他现在很痛苦。但是如果我们不快点行动的话,只会让霍克夫人受更多的罪!”抬头看着夜空中闪烁不定的天狼星,据说它会指引迷失方向的人找回自己的路,那么它能帮助肖吗?它能帮助自己吗?它能让父母回到他们想过的平静生活中去吗?据说每个人的命运从出生时就已定下,犹如天上星辰的轨道一样无法改变,那么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按照命运的安排去活吗?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袭上了心头。
塞德里克也随之陷入了沉默中,整个世界只听得到道格尔在远处锤树的的声音外,只听得到营火烧着树枝偶尔发出的:“啪啪”的响声。大家谁也没有发现背对着营火的汤丝娄尔的脸上悄悄的滑过一滴晶莹的泪水。
看着正在慢慢恢复的灵体,马特在一旁嘲笑:“怎么样?高贵的伯爵夫人。现在后悔没有?早知道道格尔会被救走,你不如那时忍一忍,那你也不用吃这么多苦了。”
被灵气束缚的霍克夫人根本没有力气去理睬马特的嘲讽,已经是第几天了?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每天清晨开始,肯努贝罗斯就会把自己当作甜美的餐点一般的啃噬,而且它已经从开始的一次性的催残变成了分成一日三餐般的享受,一整天下来,让自己痛不欲生,恨不得就此消失于这世界连一缕魂魄也不要剩下。
看到霍克夫人沉默不语,马特毫不客气的加强了灵气的束缚,本来正在慢慢恢复的霍克夫人突然一下觉得全身的压力变得好大,压得自己的灵体快要被撕裂:“啊。”听到她的惨叫声,肯努贝罗斯也从沉睡中醒过来,不满的对着霍克夫人狂叫了起来,甚至张开了嘴作势要咬她,吓得她大叫:“不要!”马特一挥手,肯努贝罗斯马上乖乖的退到一边趴了下来,但是那那凶狠的眼睛仍然紧紧的盯着霍克夫人,似乎只要马特一声令下,它今晚又可以享受一顿美味的宵夜了。
来到瑟瑟发抖的霍克夫人面前,马特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几天功夫,曾经那个高傲的伯爵夫人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抹只知道害怕和恐惧的灵魂?马特伸出手想帮助她加快灵体的凝聚,可是当他的手刚伸出来,他就从霍克夫人的眼里看到了恐惧:“不要…”看着她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马特低咒一声:“该死!”便转身离开了她的身边。
一把抄起桌上的酒瓶,马特一口气竟然喝去了大半瓶,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红着眼踉踉跄跄的走道霍克夫人面前:“你不是很倔强吗?怎么?现在怕了?你装出那副表情是想干什么?想博取我的同情吗?”一口气喝干了瓶里所有的酒,然后把酒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当酒瓶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时,马特又看到霍克夫人浑身一颤:“在你们人类眼里,我们魔族天性就是残暴的,嗜血的,不讲道理的!不是吗?”狠狠的抓起霍克夫人的头发,明明知道眼前这只是灵体,可是马特仍然从她的表情里看到痛苦:“怕吗?不讲理,人类比我们魔族更不讲理。你们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我们魔族,便给我们加上这些莫明其妙的罪名。四百年前还用这些可笑的理由挑起所谓的‘圣战’。告诉我,人类和魔族,到底哪个更无耻?我与那个出卖你的国王,哪个更该死?你说啊!”
现在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灵气所化成的,哪怕是一根头发也是无数的灵气变成,现在一大把头发被马特用力的抓在手中,霍克夫人痛得咬紧了嘴唇不吭一声,更别说要去回答马特的问题了。马特却像是有点醉了,仍然自语似的大声吼着:“为了你们人类该死的偏见,每年我们要面对的除了你们正规的军队,还有无数所谓的英雄和佣兵们,他们甚至连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小孩子都不放过。只要一发现我们,他们会二话不说的全部杀光!”
“你看过吗?你看过被人类屠杀过的魔族村庄吗?紫色的血在阳光下慢慢变成烟雾。破碎的身体到处都是。你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那些尸体都砍碎吗?因为他们听别人说我们魔族有无限重生的力量,还有就是他们为了魔族体内的魔核。是的,一颗魔核可以帮你们人类大幅增强魔法力量,所以他们就连尸体都不放过。呵,你知道吗?我亲眼看过的一个村庄,不但所有的人被杀死,就连孕妇的肚子也被剖开,取出里面的婴儿,挖出了魔核。这就是你们人类的所为!”马特此时犹如一头困兽一般在房间里发狂,他用力的砸毁所有他能看见的东西,就连墙壁也被他轰出了一个大洞来:“该死的,本来我是想把毁灭之星抢回来,再不受你们人类的威胁,如果你们人类再敢犯我魔族,我一定要你们这些卑劣的种族付出代价!可是你却在这里扮什么该死的英雄…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类,你也有人类的劣根性。我才不会被你的假像迷惑!”
听到马特这一番话,霍克夫人无比的震惊,犹其是听到屠村的那些事时,她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事?想起人类世界中大家庆祝每一次战争的胜利,欢迎着所谓的屠魔英雄,看他们拿出魔核来炫耀。这一切在原来看来都是令人开心的事情,没想到知道事实后,这一切令人感到愉快的事却变成了鲜血淋淋的屠杀:“神啊…”
“神?”掀翻屋里最后一张桌子,马特转过了身来:“神不会庇护你!他也庇护不了你!”该死的,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眼里再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歉疚和痛苦:“对不起…我,我从来不知道这些!我…”原来一切光冕堂皇的功绩都是用别的种族的鲜血来装饰的,原来霍克家族几百年来所守卫的一切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那么自己又是为什么而死去了呢?一抹苦笑浮现在脸上:“涅瓦休格先生,我真的很抱歉,我从来不知道这些。或许我们两个种族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了。为什么你们不试着去解开这个误会呢?如果这样做了,或许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了!”
“哈哈哈哈…”马特听完霍克夫人的话后忍不住一阵狂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表现得那么圣洁了。看来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根本不知道王室的丑陋!你以为堪德里为什么要发动所谓的圣战?”
“当时是说…”说到这,霍克夫人说不下去了,圣战的理由是因为魔族严重危害到人类的安全了,所以堪德里王国国第一任国王联络大陆上各个国家的兵力向魔族开战。可是现在看来好像这已经不是事实了,那么事实是…:“他统一了大陆的人族,让所有各自为政的小国家合并到了自己的王国里。神啊…”又是一声呻吟从霍克夫人口里吐出,只是为了这个,就发动了那样庞大的战争?当战争结束后,只有堪德里是唯一的受益人,可是:“为什么精灵也会站在人类那一边?身为协调的精灵为什么会帮助人类呢?”
马特笑得更狂了:“你是说那些愚笨的精灵?那些视树木为朋友,亲人的精灵?要让他们出兵太简单了!堪德里只要把我们魔族引入一片被破坏得很厉害的树林里,再叫精灵来帮忙就可以了。那些笨得像白痴一样的精灵看到宝贝的树木被毁坏,而树林里又有我们魔族和人类在战斗,他们当然会相信身为报信人的人类了。为了帮人类,他们甚至拿出了毁灭之星,要不是它,我们魔族又怎么会败给堪德里那个卑鄙小人?”
听到这些事实霍克夫人感觉自己的大脑快失去思考能力了一般,整个脑子里轰轰的乱响,这就是所谓的圣战的真正事实吗?天啊!那么自己整个家族这么多年来是干了什么啊?看着喝得酩酊大醉马特,或许这么多年来,他心中也积压了很多愤怒与不甘心了吧?所以今天晚上才会这样失态?
马特也的确是喝醉了,不想再看见霍克夫人,他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房间,不过在离开时,他仍然记得把肯努贝罗斯送回属于它的空间去。只留下一片狼籍的房间留给还在吃惊于事实中的霍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