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乍暖还寒,空气中已经弥漫起一片春天的气息。
好不容送走了那位总是要我为他下载MP3的电工师傅,也有时间开一个WORD文档写一点什么出来,浑然没有发现有一位老朋友早已蹑手蹑脚地摸到了我的身后,一把捂住了我的双眼,用那一副矫揉造作的嗓音触动着我那并不强悍的神经:“猜猜我是谁?”
我痛恨在写作时间被任何人打扰,粗鲁地拽着那一双雪白粉嫩的手,正打算狠狠地甩那双手的主人一个狗吃屎,那家伙却早已抽回手去。挪动身法瞬息间身影俨然飘忽到丈余开外了。
“哥哥,不就是打断你写作思路了吗?就这点风度?害人家好好伤心哟!”来客捂住双眼作势欲哭。我则在一边作呕吐状,毕竟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老是扮姑娘家撒娇容易让人吃不下饭来。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笑一闹,原本满肚子的怨气也借此烟消云散了。
这家伙名叫王铁生,读大学时和他在学校组织的文学社团里所结识。他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位奇怪朋友之一,属于一个奇怪的神秘组织,成天做着一些奇怪的事情。正如我和他相识的第一天,就从他身上闻到一股神秘的气息——
在某一次社团活动上,我坐在教室的一处角落里发呆。这个满脸挂着微笑的白面书生蹦蹦跳跳地来到我面前,问了一个在我看来无聊而又显得幼稚可笑的问题——
“喂!同学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么?”我用自己惯用的口吻回答道:“虽然我也写过几篇鬼故事,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没遇上哪怕是一只鬼,所以说我认为世界上并没有鬼。”
说我不想挫伤他的兴致也好,说我讲话圆滑也罢,纠结于世界上有无鬼魅这种问题实在没必要。
那一天的王铁生却笑了,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了一只钢笔一样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只简易的显微镜。他拉我去了教室隔壁的洗手间里,在水龙头下接了一把自来水捧到窗台前,放置上那只显微镜调整好了光线与焦距拉我一起看。
“同学,你看到了什么?”王铁生饶有兴致地问道。
“嗯,如果没有猜错,这些自来水里的都是细菌。”我调侃道,“所以说自来水不能直接饮用,喝了那么多细菌下去容易罹患腹泻等各种传染性疾病。”
他却笑了,话锋一转问道:“那么,你凭借肉眼能看到这些细菌么?”
“不能!”这问题连小学生都知道,我的回答同样斩钉截铁。
“好,小学生都知道的答案。”王铁生的语气略带嘲弄,让当时的我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找块板砖砸向他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但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并不代表没有。尽管你从没见过鬼,但不可以绝对地说鬼并不存在,没准现在就有一个在你身后,只有借助某一件工具才能看见它。这是我的见解。”王铁生一边带着我走出盥洗室一边说道。
“有机会我给你讲讲我的见闻哦!来,这里是我平时的所见所闻,你高兴可以看看,可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也可以拿它当成三流的鬼故事消遣。”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几本简单的打印稿交到我手里。这些文件装订成了论文的形式,抱在手里倒也有点分量,明显是这臭小子闲来无事写出来的小说。文学青年都有这样的臭毛病,即使出不了书也会把作品打印成册,送给身边的人看。
当时我恬不知耻地收下了这份礼物,没问及王铁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办作为回报。我的想法也很简单:我平时养成了没事就买一本小说虚度光阴的习惯,如今既然有免费的读物可拿,没理由拒绝。尽管他的作品里写的尽是当下最俗套的奇幻武侠,神仙妖怪瞎打架的那种,在当时嗜书如命的我眼里也聊胜于无了。
有意思的是,不止一次地发现,他的作品里不止一次地把主人公写成了自己,不仅姓名一模一样,甚至人物性格、言行举止都如出一辙。曾经跟他提过,这是写小说的大忌,世上哪儿有以真实姓名登场的小说人物呢?每及此处,他总是反问:“你怎知我写的只是小说,而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呢?”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始终无法解释我为何跟他成了朋友。是因为彼此都欣赏对方的才华与思想?还是因为当时他的赠书之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打大学二年级的那一场相逢以后,我和他过得都很快乐。周末时,只要彼此兜里都还有余钱,总会去学校对面的熟食店里买个一斤熟菜,拽几瓶啤酒回到宿舍里对饮;偶尔也在一起相互探讨写作技巧,为一个故事究竟该如何发展而争得面红耳赤。那一年的我辈中人,始终清心寡欲,不问天下事,即使口袋里没钱也过得异常潇洒,着实成了命中难得的美好年代。如今,昔日很多同窗都已经建立了家庭,不少连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而我却至今都没有脱离单身。是因为追寻所谓虚无缥缈的自由?还是不想承担那些莫名的责任?这个答案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
只不过,每每我们俩聚在一起对酒当歌,酒至半酣时,他无意间都会提到说自己在读大学生的身份只是个表象,真实身份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当时我始终以看待外星人的眼光来对待他,不知道他是疯了还是醉了。王铁生见我一脸怪异的表情,话题便戛然而止了:“早知道你是这种反应,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在纠结是不是该听他说下去的时候,他却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知道让你接受另一个我很难,毕竟我比起凡人来说有很多秘密,也处理着很多神秘事件,但我一直遵守父母交代的为人宗旨:一不违法乱纪、二不吸毒、三不赌博、四不参加黑社会。我想,我做到这四点,你也没理由拒绝我做你的朋友吧!”
尽管我对这些话表示认可,却只有以沉默来应对……
拉回思绪,我和王铁生已经坐在那家经常光顾的牛排店里了。服务员端上了本店最具代表性也是最昂贵的套餐摆在我们面前。他早已拽起刀叉大快朵颐了,好像对我的思绪飘渺浑然不觉。不过这才像他——正如他一直所说的那样:“我做的事情你始终都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我又何必来理解你的思维和那些白日梦呢?”
“我说哥哥,今天我可来着了!我对这款套餐的怀念不比思念你的情分差哦!你瞧瞧这肉质、这恰到好处的黑胡椒……啧啧啧……今儿个你请客,谁也别拦着呀!”
我不禁哑然失笑:“得,合着今天你来看我是假,来混吃的是真哦!看吧你小子馋的!”
“嗯,也许今后我可没那么好的机会来打劫你了。我恋爱了,恐怕今后你请客我都未必能赏光呢!”他塞了满嘴的牛排肉叽里咕噜地说道。
什么?这臭小子恋爱了?多久的事情了?我不禁追问道:“你仔细说说,你怎么又恋爱了?”
王铁生闻听此言,险些呛到了。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美食才缓过气来:“那是我们组织里的师父及众位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合力撮合的,女友是本门的一位小师妹。人很好,很体贴我,我也很喜欢。只不过现在八字还没一瞥呢,待她接受了我的定情信物才算真正确立关系。”
他始终提到组织长组织短的,在我眼里俨然像一个武林门派,有师傅、师叔师伯、有师兄弟,如果自己收徒弟也是可以的。至于说组织所处理的事务,在我眼里也一直是个谜。他从没在我面前提起过,我也不好问,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或者说……那是他的秘密。
我闻言乐了:“瞧你这个花心大萝卜,当初在学校里供职时期不是还遇见过所谓的‘灵异事件’,并且认识了一位女孩子么?咋这么快就忘记别人了?不等等她么?”
闻听此言,王铁生原本洋溢在脸上那一片幸福而纯真的笑意顿时僵住了。我自知失言,掏出随身的云烟给他点上算是赔礼道歉。他抽了一口烟,沉默片刻才道:“都是陈年往事了,况且,我至今都没闹明白那个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我推断过她的真实身份,也统统只是我的假设而已。感情是一种即虚幻又现实的东西,我宁愿和一位互知底细的女孩谈一场平平淡淡的恋爱,也不会去和无法给我安全感的异性轰轰烈烈。”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头:“长进不小,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知嘻嘻哈哈的王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