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叔,您也太偏心了,全顾着宁玉也没给我带点什么来。”玉天澜含笑对一位英挺健康、风姿勃发的中年汉子道,那中年汉子正是“辽远号”的船长,玉天澜的亲叔叔玉正英。
“你呀,除了大海,就没什么能上你心的。”英叔道。
“就是嘛。”宁玉似嗔似怨地朝玉天澜努了一下嘴,转而对英叔道:“谢谢英叔,给我带了这么多东西,下次我要去哪里,嗯——我也给您带一堆土特产,好不好啊?”
“你要去哪里?你能去哪里啊?等你哪天回南平,带一袋子建瓯光饼回来。”玉天澜道。
“我哪像你,整天漂来漂去的。”宁玉道。
“好了,我看啊,要是没你这丫头,天澜这小子都不知道漂哪里去了。”英叔道。
“天澜,那个海盗赎金案办得怎么样了?”宁玉道。
“嗯哼,解决了呀。”玉天澜悠悠道。
“这件事媒体是不是不让报道?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用飞机空投几麻袋美金下去呗。”
“多少?”
“750万美金。”
“那跟索马里海盗谈判谈得怎么样?”
“你这人思维怎么这么颠倒?这事你不要问,说了你也不懂,还觉得很恐怖,反正不是好玩的——而且,我这次也没起多大作用。”
“那让海盗劫持的那个什么轮,现在怎么样?750万美金,值得吗?而且,为什么军舰不直接把海盗给修理一顿呢?”
“你脑袋不要那么简单行不行?军舰是能随随便便动用的吗?那艘船啊,现在照常运营。”玉天澜悠然端起桌上茗烟袅袅的清茶,轻啜一口道,“一亿美金的货物,花750万赎出来,也还行啦。”
“那以后不是不敢再去亚丁湾了?海盗不在保险范围吧?”
“你脑袋里就那么点东西就不要乱说话了,放心好了,被劫持过一次的船是不会被劫持第二次的。”
“为什么!”宁玉惊奇地问。
“确实如此。”英叔道,“这么多年下来,凡是被劫持过的船只再次经过亚丁湾从来没有被劫持第二次的。你说人家索马里也不小,要是海盗也不止一批,他们还真是有组织有纪律。一个利比里亚的女记者深入内部调查,怀疑,只是怀疑,可能是英国人干的。而且,英国人有一帮律师专门从事海上保险,从出险到索赔到理赔,一切都进行得很有秩序……”
“什么!英国人!”宁玉叫道。
“别跟她说这种东西,这种事情本来就只是怀疑,不好乱说,况且她又不懂。”玉天澜道。宁玉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你别老说丫头不懂,她也是个律师啊。”英叔道。
“她那太低端,海事她哪懂。”玉天澜悠悠道。
“丫头,别理他,他那个人,装什么酷啊。一个刚出道的小律师,还得老师带着,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来,丫头,我跟你说说我上次去印尼的事情。”英叔道。
“英叔——”宁玉小跑着到英叔身边,后面玉天澜迈着修长优美的双腿带着清冷的微笑从容地走过来。
“英叔,这个就是‘辽远号’吗?”宁玉指着一艘船道。
“不是,远处那个才是‘辽远’,这个是‘江风号’。”英叔微笑道。
“啊?”宁玉看看这艘船又看看那艘船道,“我看怎么都长一样呢?是姊妹船吗?”
“她除了能分清小渔船和大轮船的区别,看什么船都长一样。”玉天澜道,宁玉见玉天澜又讥讽她,道:“你别老这么看不起我。”
“别理他,他这个人就是这么自以为是。丫头,要英叔从印度给你带什么?”英叔道。
“嗯——”宁玉想了想道,“英叔带的什么宁玉都喜欢的,不过,要是宁玉要一只印度孔雀的话,英叔给不给我带啊?”
“脑袋有问题,就算印度孔雀到中国还活着,你想拿来干嘛?还养着当宠物不成?”
“我说着玩儿也不行啊。”宁玉真的有些生气了。
“好好好,丫头莫生气,要孔雀啊,英叔给你带。”英叔言讫,爽朗地一阵笑。
“英叔,一帆风顺。”宁玉立即换上一张灿烂可爱的笑脸道。
“尼采说:‘如果你低估一个水手的能力,那么你就祝他一帆风顺吧。’大海是不可能没有风浪的,你应该说‘乘风破浪’,而不是‘一帆风顺’。”玉天澜道。玉天澜这个人有时说话简直跟蓝天翔一样讨厌,在一定程度上,这两个男人还是挺像的,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他们爱上一个女人,虽然他们时不时地要看不起这个女人,可心里比谁都怜惜她。
“宁玉!你闲着就多接几个案子,别老来我所里找我,你让人家怎么看我?”玉天澜道。
“你……”宁玉一时气结,顿了一下道,“好,我以后不会随便找你了。我今天也是来办案子的,不是专程来找你的。”说罢,宁玉正欲转身出去,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律师,对宁玉打了个招呼,便对玉天澜道:“印度那边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是我叔叔吗?”玉天澜道。
“是啊,现在你叔叔问船东怎么办,船东问我,我来问问你。”
“是怎么了?”
“印度那边不知道放什么假,要一个月,那边海关不运行,没法检疫,等于要在那边停一个月,那船停一天几十万美金,停不起啊,而且……”
“而且我们这批货物滞期那么久势必全损,还会造成后手合同违约。”玉天澜接着道。
“就是这样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国家,怎么可以放什么莫名其妙的假放一个月,这在中国简直是天方夜谭,只顾着拜神庆祝还不做生意了都。”
“老师,让我想想吧,我再问一问,等会儿再答复您。”玉天澜道。这个中年律师竟然是玉天澜的老师。
“你也想清楚了,海事实在是……风险太大,我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
玉天澜对中年律师轻轻一笑,坐下,一手扶着椅背,凝神望着窗外,那沉思的样子——完美如希腊的雕像一般美好,宁玉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崇拜,默默退出门外。
“返航。”玉天澜平静地说。
“可是,那样,违法吧?”中年律师道。
“张律师!这不仅是违法!这是犯罪!要负刑事责任的!这,不是返航,是逃跑啊!”宁玉道。
“要是被印度抓住,那就是犯罪,要是没抓住,就赚到了。”玉天澜依然平静地说。
“不行!这样不行!他是你叔叔,你如何陷他于不义?”宁玉急切地说。
“你不懂就别说!船在那边停一个月,货物会全损,滞期费也是天价,我说要逃跑就是因为有把握逃回来!”玉天澜提高了声调。
“不行!”宁玉转向张律师道,“这次不能听他的,你是他的老师,不能老是听他的,这次要是判断失误,整艘船被扣,船长要负刑事责任不说,委托人也会要律所负责任的,到时候只会把律所一起拖进水里。”
“好了,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有我的判断。”玉天澜打断宁玉。
“判断!你什么也没有,你没有什么可以为你的判断失误负责,但你要想想其他人。”宁玉紧紧地盯着玉天澜道。
“我也是律所的一份子,那个是我叔叔,我怎么会不考虑?”玉天澜道。
“你们考虑清楚了。”宁玉幽幽道,转身离去。
“天澜,我已经问过何老师了,老师建议停在印度。”宁玉道。张律师闻言,亦看着玉天澜,玉天澜道:“你们女人就是优柔寡断,听我的,开回来!”
“没错,我是女人,我是优柔寡断,我是不懂海事;何老师也是女人,可是她有多年的经验,难道还比不上你吗?”宁玉道。
“开回来!这次不听我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玉天澜冷静地说。
“张律师!他不能决定这事!”宁玉对张律师道。
“天澜……这……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张律师道。
“老师!您怎么也这么婆婆妈妈的?不能再等了!多等一个小时就多耗一个小时的油,越等越回不来,在这时候,时间就是金钱,等的每一分钟都是钱在流走。”玉天澜道。
“不可以……”宁玉还想说什么,却被玉天澜打断:“臭丫头!你给我出去!不要在这里影响我的判断!”宁玉闻言,遂沉默。
“天澜,我真的可以开回去吗?我这是不是违法?我下海几十年,这一世英名可不能就这么毁了。”英叔那远在印度的声音让电话传了过来。
“停着不走一定全损,要是走了,可能挽回一个亿。要是马上返航,逃跑成功的概率还大一点,再等就不可能了。”玉天澜道。
“孩子,叔叔这次可真听你的了。”英叔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叔叔,把船上所有仪器都关掉,只留下定位系统,以免被印度雷达搜到。”玉天澜的声音冷静幽远,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立即返航,保持联络。”
玉天澜一手扶着椅背,凝神望着窗外,依旧如希腊雕像般地沉思着,每个人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压抑着自己的心跳,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天澜!印度的飞机在追我们!现在怎么办!”英叔焦急的声音传来,电话里又传来一个有些模糊的声音:“船长!印度的军舰在后面!”
“天澜!上有飞机,下有军舰,我们怎么办?”
“开快!能开多快开多快!千万不能让他们追上!一直开到公海上,快开!开到公海上!”玉天澜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宁玉走到他身边,轻轻拉起他的手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但是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你再跟英叔说:要一直在公海上开,千万不要靠到任何一个国家的领海,公海上军舰飞机是不敢攻击他们的。”
玉天澜抚了抚宁玉的头发道:“我马上就跟叔叔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交待了。”
“天澜!我们没油了,其实当初逃跑的时候我没告诉你,油只够开到马来西亚。”
“加油!船不可能在公海上一直漂着,去冰城,加油。”
“真的能去加油吗?会不会出事?”
“如果印度和那个什么国家签了司法协议,他们就会抓我们。”
“那……”
“还是得加油!”
“好,我听你的,我去加油,但是我们不仅仅是没油,船上的淡水也不够了。”
“有米吗。”玉天澜抹了一把青春光洁的额头上的清澈的汗珠道。
“有,米够,够一直吃到中国。”
“有米就好,你们只有吃白饭到中国。”玉天澜深吸一口气道,“辽远是香港的船,我们现在得变更船籍,换船旗——不,把船舶所有权也一起变了,就算被印度抓到,也奈何不了我们。”
“可是,这样行吗?”英叔有些犹疑。宁玉道:“天澜!变更船旗是海盗行为!”玉天澜厉声打断她道:“你懂什么!什么海盗行为?擅自变更船旗视为海盗船——我们这是合法的!你不要再说话了。”
“天澜,我们加油成功,出港了。”英叔的声音有些激动。
“那就好,迅速离开领海。”玉天澜沉着地说。
电话那边又传来一个不大的声音:“船长,印度的军舰在追我们!”
“迅速离开领海,到公海上去。”玉天澜道。
辽远号上。
“船长,那印度军舰是不是开偏了?怎么好像不是在追我们?”
“管它是不是在追我们,赶紧跑没错。”
“我们现在已经在公海上了,不是安全了吗?”
“谁知道,万一人家就轰我们一炮也说不定,还是赶紧回到自己国家的领海才是。”
“天澜!我们已经到南海!脱险了!”那边英叔欣喜地说,这边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玉天澜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道:“真的吓死我了,逃回来就好,要是真的被抓住,我就是罪人了。”
张律师愣了一下道:“你……你小子没把握啊?”
“没啊,这逃跑行为,哪能有把握?”玉天澜道。
“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了,你居然……”张律师慨叹一声。
“英叔——”宁玉哭着跑到英叔怀里,英叔搂着宁玉道:“丫头,我再见到你可真高兴。”
“天澜,你小子可真有胆魄,老叔服你!”英叔对玉天澜道。
“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玉天澜微笑道。
“什么!你没把握就拿你老叔的一世英名来赌啊?”
“这不没事吗?”玉天澜耸了耸肩。
“张律师,这回可真是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果断下令返航,我们损失可一亿多呢。”一穿着西装的男子道。
张律师道:“别谢我,主意是他出的,谢谢他才对。”张律师指了指玉天澜。
那男子愣了一下道:“这位不是你学生?”
“是啊,后生可畏,咱们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张律师道。
“英叔,那边怎么了?”宁玉道,那边几位船员在吵架,众人过去。
一船员道:“你们辽远在搞什么!害我们被印度军舰追。”
一船员道:“谁让你们江风长得跟我们辽远这么像呢?”
那船员道:“明明是你们辽远跟我们江风长得很像。”
英叔道:“好了好了,要不是印度军舰把江风当成辽远,追错了,我们没准就给逮回印度去了,我们该谢谢人家才是。”众人大笑,英叔转向宁玉道:“丫头啊,你那印度孔雀是没有啰,英叔再也不能开着辽远到印度去了,就是我们公司的其他船也再不能到印度了,要不就得让印度给扣起来啰。”众人闻言,复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