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可不可以叫你老师,我……”兰心对着手机说。
“你还是叫我……表姐夫的堂哥应该叫什么我也不知道,让你叫我‘楚雨哥’又太肉麻了,叫‘萧律师’‘萧先生’又太生硬了,老师就老师吧。”萧楚雨道。
“那,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和您说说话。”
“哦,还好,有空,你说吧。”
“老师,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你说吧。”
“我……我又和男朋友吵架了。”
“什么叫‘又’吵架了?你们经常吵架吗?”
“是啊,我觉得他特别幼稚。”
“你以为你多么不幼稚啊,你也很幼稚。”萧楚雨话语间掩不住的笑意。
“什么嘛,我哪有他那么幼稚,艺术学院的。”
“哦?他是艺术学院的?可能吧,可能我们法律人太现实了,但问题是,你也很幼稚。”
“你怎么知道?哼!”
“你交上来的作业我看了呀,你分析案例就显得那么幼稚,实际上有多幼稚就更别说了。”
“我……我现在觉得很难过,我觉得我不喜欢他,他老说我无理取闹。”
“我看你也挺爱无理取闹的,是不是啊?”
“没有,我才没有无理取闹呢。问题是,我真的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
“你一直都不喜欢他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闲着没事干就胡思乱想,空虚……”
那边萧楚雨“啊?”了一声。
“就是……他追我很久了,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坏,他——长得很帅,我……”
那边萧楚雨“哦”了一声。
“我觉得他特别不切实际,思想特别怪异。”
“思想这个问题,一般人都会觉得搞艺术的人怪怪的,没准人家也认为我们法律人思想特别怪异呢?毕竟,你们现在学的法学理论是很先进很理想化的,和我们那时候已经很不一样了,你们现在思想自由多了。”萧楚雨道。
“思想自由有什么用,行动不自由。”兰心道。
“行动自由?你还想干什么来?法律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法律人应该有什么品质你知不知道?”
“法律是什么……法律……那个哪个哲学家说‘别人不问我时间是什么的时候我知道时间是什么,别人一问我时间是什么我就不知道时间是什么了。’马克思那种理论其实也说不清楚……”兰心停顿了一会儿道,“法律在很大程度上不是创造新的秩序,而在大部分时候法律是对现有秩序的确认和维护,法律其实很多时候不能改变人们的生活,脱离实际的法律是无法施行的。”
“法律是对现有秩序的确认和维护,你现在就能认识到这一点实在是很难得,看来现在法学院教育是进步太多了,我老了……后生可畏啊……”
“这不是我认识到的,是苏力说过类似的话,我觉得对就说了。”
“哦——哦——苏力啊,挺有文采的法律人。”
“所以立法不但要有前瞻性更需要维持法律的稳定性,法律人不但要高瞻远瞩还要保守稳健。我说的对不对?”
“很对,很对。可是你……”
“我怎么了?我还是理论脱离实际对不对?我是不是个‘两脚书橱’?我还很刁蛮很讨厌对不对?”
“不会不会,你刁蛮是刁蛮了点,可是你长得这样漂亮,谁也不会觉得你太刁蛮的,何况你知道自己刁蛮就不是真正的刁蛮。”
“你也觉得我刁蛮呀?我也不想脾气那么不好的,可是……自从和他在一起以后我脾气就更不好了,我老是无理取闹,我也觉得我无理取闹。”
“没有没有,一定是他不好。”
“那我要怎么样?我怎么样可以脾气好一点?”
“你现在脾就气很好呀,我觉得你在我面前还是很乖的。”
那边兰心娇哼了一声,萧楚雨接着道:“你呀,不要太骄傲了,别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你要尊重别人。比你有学问地位比你高的,你要尊重;比你没学问地位比你低的,你也要尊重。”
那边兰心又娇哼一声,道:“我也没有不尊重别人呀。”
“你还说,你一开始对我是怎么样的你忘了?”
“我……我一开始对你怎么样?我有怎么样嘛?我没有怎么样,我没有怎么样嘛!哼!”
“好了好了,你没有怎么样,你没有怎么样,是我不好,这样可以了吧?小姨子。”
“哼——我……我想见你,可以吗?”兰心很小心而又一脸严肃地说。
“小丫头,我没空啦,你自己玩。”
“我想见你,我就是想见你!我只要看一下你就好了,我去你律所找你好不好?”
“你不要来,我不在那里,我真的没空。”
“你有那么忙吗?我只是想看一下你啊……我……”说着,兰心说哭就哭了。
“你……你,不要哭啊,你哭什么,真是的你……不要哭了……”
“我在这里举目无亲的……我……我很孤独很害怕……你知不知道……”
“好好,我是你的亲人,我有空就去看你好不好?”
“你有空?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合理期限内我会去看你,可以了吧。”
“合理期限是什么时候?这种不确定期间,我才不要呢,你说,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喂,你又来了,你真的很刁蛮你知不知道?我又不是你爸爸,我是你表姐夫的堂哥,这种一点也不亲的亲戚你这样支使我?我是真的很忙。”
“好啊!你是成功人士,你很忙很忙!很忙!可以了吧?我不打扰你了!”说着,兰心就把电话挂掉了。
萧楚雨回拨过来,兰心掐掉不接。萧楚雨又拨了一次,兰心还是掐掉了。
不久,萧楚雨发过来一条短信:“死丫头,你还不接我电话,你脾气这样坏是很愚蠢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明年怎么去做律师啊……我真为律师界的下一代担心,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那可就……”
萧楚雨又打了一次电话,兰心接了,道:“哼!我脾气很坏很愚蠢,你是来教训我的是不是?”
“哦,不是,我是在关心律师界的下一代。”
“哼!不要你关心。”
“好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明天去学校找你,不过要很晚,可以吗?”
“真的呀!什么时候?”兰心觉得自己很兴奋,实际上兰心真的很兴奋,虽然她现在并不承认自己对萧楚雨有老师和长辈以外的感情,但有时还是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萧楚雨。
“十一点。”
“哦,要这么迟呀?”
“是啊,我要忙到那么晚,这么晚见不好吧?还是等合理期限我有空了再见。”
“不!不要,十一点就十一点。”
“你男朋友会不会吃醋啊?”
“不会啦——他,他又不知道。”
“别说的我跟你在偷情似的,我可先说了,是你叫我去的,我是长辈,是亲戚,我对你可没有其他的想法,我是长辈,知道吗?我是长辈。”萧楚雨一再强调自己是长辈其实就是怕自己不是长辈,他当然不会承认甚至从来没有怀疑自己会爱上兰心,因为萧楚雨坚定地以为自己是长辈——也同样会维持长辈的风度。
“都十点了,回去吧。”小波道。
“你先回去吧,我把这一章看完,你先回去。”说着,兰心在小波清俊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兰心今天心情特别好,脾气也特别好,对小波也特别好,小波挺高兴的——可惜兰心的好不是因为他。
兰心时不时地拿出手机看时间,心不在焉地做了几个选择题,觉得时间真的是太长了——当你和一个美女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时间变得很短,当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的时候会觉得时间变得很长——人家说这就是爱因斯坦他老人家的“相对论”。等待一个很想见的人时间也会变得很长。
“不是吧,这样的题你也要做错?”
兰心惊诧地抬起头——萧楚雨就站在身后。
“你……你来啦!现在才十点半。”
“为了不让你等太久,我就提前来了。”萧楚雨带着淡淡的疲倦。
“是吗?”兰心忸怩着,很想见的人真的见到了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
“人家都回去了,这间教室就你一个人,你不怕吗?”
“我……哦,人家都回去了呀,我才发现。”
“我现在也不能带你去哪里,就在这里说说话好不好?”
“在教室吗?好奇怪哦,要不,去芙蓉湖边坐坐吧。”
“那也可以。”
芙蓉湖的水荡漾着清凉的蓝黑色的光泽,水波细细密密一层叠着一层,静静的月影映在湖中,仿佛沉在水中的玉璧——当初范仲淹笔下的“静影沉璧”原来是这般光景。
萧楚雨和兰心默默地凝视着湖水。
“赶紧回去吧,很晚了。”萧楚雨道。
“那,你也回去吧,开车小心。”兰心温柔地看着萧楚雨。
“放心,为了你我不会死的。”萧楚雨道。兰心闻言,不觉低头,双颊火热。
萧楚雨轻轻一笑,道:“别胡思乱想,你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