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我说，你都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也该走了。”一模样似“居家好男人”的中年男子道。
“怎么？我坐你这儿还帮你招徕生意呢，别人还请不起我。”苏亦星道。
“好了好了，当我没说，你爱坐多久坐多久。”
“我还不知道你，怕回去晚了挨老婆骂。”苏亦星正了正身子，略带讥讽地说。
“你……那个母……那个黄脸婆，谁，谁怕她了。”居家好男人底气十分不足地说。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怕老婆。男人嘛……结了婚就没了自由……唉！”
“但你这一大把年纪还不结婚也不是个事儿啊。”
“诶，是兄弟就别说这种话，跟我老爸老妈似的，再说我也没多大啊，有人比我还大。”苏亦星指的是萧楚雨，萧楚雨比他还大三岁。
“那你还不打算结婚了呀？”
“无所谓了，一个人不是挺好的嘛。”
“你别在那儿做梦了。”
“你以为我在你这儿坐着干啥，我就是想……算了算了，看来真不可能——这样吧，我再在这儿坐十分钟，要是还没来一个我看得顺眼的，我就走。”
“十分钟到了，你该走了。”居家好男人道。
“再让我坐一会儿，我回去也是一个人。”苏亦星萧瑟地说。
“让你结婚你不结，现在知道寂寞了。”
二人正言语间，进来一个少女，少女道：“我要订做生日蛋糕。”声音清脆圆润，发音标准清晰，隐隐透着一点娃娃腔，二人循声望去——但见那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让一个白色的宽发箍拢在脑后，一袭白色风衣，修长的美腿，一双黑色高跟短靴，那少女浓眉大眼、长睫俏鼻、粉唇皓齿，细嫩的脸庞有些婴儿肥——越发显得可爱。
那少女见二人全无反应，又说了一句：“先生，请问有生日蛋糕吗？”二人回过神来，那居家好男人道：“小妹妹，请问你要什么样的生日蛋糕？”
“最小的是几寸？”少女的声音还是有点娃娃腔。
“六寸。”
“那就要六寸的，奶油蛋糕，要这个。”少女指了指一张图片道，“什么时候可以拿？”
“小妹妹，六寸很小的，你和朋友们不够吃，订大一点，我们有优惠。”
“我一个人吃。”
“你，你一个人吃？你一个人过生日吗？”
“对呀，就是一个人。”少女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却透着一股难掩的落寞。
“小妹妹，你几岁呀？十六？”苏亦星起身道。
“二十二。”少女道，看了那美男一眼，觉得很好看，又多看了一眼，倒也没恼他。
“哦，看不出来你二十二了，还以为你顶多十八呢，你看起来很小。”苏亦星道。
“好像你很大似的，”少女的娃娃腔更显得她小，“你是笑我脸圆吗？”（苏亦星看起来有三十了，咱们苏律师长得是着急了点）
“哪有，”苏亦星笑了一下，他的脸虽不好看，但这一笑却仿佛云开雾散，霎时间一片月华泼向人间，“我可比你大多了。”
“来，小妹妹，你先付定金二十，留个电话号码。”居家好男人店主道。
“苏、亦、寒——你叫苏亦寒？你这名字……”苏亦星嘀咕着，店主打断他道：“嘿！她叫这个名字真像你妹妹！”
“那是，她这名字可真像我妹妹，只是长得不像，我这么丑的人哪会有那么漂亮的妹妹？”
“也是啊，确实长得不像。”
“我……我看起来真有那么丑吗？”
“你看起来有三十二，人家看起来像一十六。”
“这样，我有个主意……”苏亦星附耳对店主说了几句，店主道：“不行啦，肯定不行。”
“是不是兄弟？帮不帮忙？”
一小时后，那少女如约前来。
“慢走啊，下次再来。”店主道。
“小公主，等一下。”苏亦星快步拦在少女面前。
“有什么事吗？”少女仰头看着高高的他，乌亮的眼珠闪着水的灵气——好像这种水灵灵的眼睛是传说中才有的。
“哦，小公主，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不好。”少女干脆地说。
“为什么？多一个人不好吗？”
“我又不认识你。”
“我叫苏亦星，你叫苏亦寒，你分明就是我妹妹。”
“什么？你说你叫苏亦寒？”少女掩口笑了，扑闪了几下浓密的睫毛，苏亦星却有个不相干的想法：“她的睫毛好美啊，假的吧？哪个牌子的假睫毛这么真？”
少女笑完了，道：“不要，你是坏人怎么办？”
“嚯——我像吗？”苏亦星含笑道。少女见状，又笑了一下道：“挺像的其实。”
“哦？你见过坏人吗？”苏亦星道。
“当然见过。”少女道，“我叫苏亦寒，你真叫苏亦星啊？”
“是啊，你怎么一个人过生日，你的朋友们呢？”苏亦星道。
“大家都很忙呀。”苏亦寒说着往嘴里送了一口软软甜甜的奶油。
“你忙吗？还在读书吗？”
“实习啊，实习很久了。”
“实习很久了？”苏亦星忍不住笑了一阵，“你就算九月份开始实习，现在才一月份，很久了？”
“我度日如年。”苏亦寒嘟了一下嘴。
苏亦星又笑了一阵道：“怎么？老板不好？”
“也不是啊，是我太笨了。”
“你做的什么工作。”
“律师……”
“哈啊！”苏亦星不觉叫了出来，这叫有两层含义：一个律师，长得这么萝莉，太不像了；一个好女孩，怎么去做律师，太不好了。
“律师助理嘛。”苏亦寒继续把话说完。
“哎呀，那你是厦大法学院的吗？”
“是啊。”苏亦寒道，“怎么？你觉得律师是个很糟糕的职业吗？”
“也，没有啦，就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像律师。”
“律师应该长什么样啊？”
律师确实没有统一的长法，像苏亦星、萧楚雨、方俊驰，都是成功的律师，他们就长得很不一样，且不说萧、方二位都长得比较好看了，苏的长相实在是一枝奇葩，算得上比较丑的，但做律师，丑有丑的好处，苏亦星的丑完全不影响他成为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那口才、那幽默、那风度、那灿烂的笑容，足以倾倒众人，其人气之盛气死一片帅哥，令人感慨——男人是不怕丑的！不过苏亦星也有一点不丑，就是他的身材，他又高又瘦，但是太瘦了点。
苏亦星干笑了一阵，道：“不说这个，吃蛋糕，吃蛋糕。”
“你做什么的？”苏亦寒又吃了一口奶油道。
“我啊，我跟你比就差远了，我是刚才那家店的店员，我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是吗？那你现在都结婚了吧？”
“没有啊，我没有结婚。”
“呵呵，快了吧？”
“呃，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你多大了啊？”
“我比你大很多，你是，九一年的，我是八四年的，我比你大七岁。”
“是吗？”
“我长得太着急，不像二十八像三十八不是？”
苏亦寒闻言，不禁大笑。
“小公主，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你是个骗子，我怎么能让你送我回去呢？”
“小公主，冤枉啊！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硬要说你叫苏亦星，还想冒充我哥哥，要不是听你说话还挺好玩的，我才不理你。”苏亦寒说着，几步跑开了去，“你别跟着我呀，你再骗我就不客气啦。”
“小公主……”苏亦星看着苏亦寒迅速消失在人潮中，怅惘地垂下手臂。
“你和那个小公主怎么样了？我就不信她会看上你一个初中毕业的打工仔。”店主道。
“小公主哪里都好，可惜是个律师。”苏亦星道。
“律师怎么了？你不也……”
“诶诶诶，”苏亦星打断他道，“别胡说八道，你答应要帮我的。”苏亦星正转向门口，却见苏亦寒进来了，立即起身道：“小公主，你来啦？是不是想我了？”苏亦寒笑着摇了摇头，要了个蛋糕，对苏亦星挥了挥手道：“Byebye——”便转身离去。
“小公主，”苏亦星追出去道，“你还认为我是个骗子啊？我给你看我的身份证。”
苏亦寒看了那身份证上的名字，道：“你还真叫苏亦星啊？谁知道这身份证是真是假？”说着，笑着把身份证塞回苏亦星手中，又消失在人潮中。
“你说什么？这么冷的天出去烧烤？”苏亦寒道。
“厦门哪能叫冷啊，我们去椰风寨，烧烤的地方没风。”苏亦星道。
“我不要跟你去。”
“小公主，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觉得我是个骗子呀？”
“没有啊，我不想去。”
“回去过了个年，我都这么久没见你了，起码让我看看你吧。”
“我好郁闷，我觉得我做了很多事，很累，可什么结果也没有。”
“案子是办不完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会好起来的。”
“我怕我受不了，会放弃了……”
“要不，你换一个所？”
“哪里是说换就能换的，没人要我。”
“别说丧气话，去烧烤吧。”
“那，我叫上我几个同学，你也叫几个朋友来。”
“不要啊！”苏亦星叫道，“不要叫你的同学！”苏亦星突然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点，于是道：“你不是怕人多嘛，会吵到你。看来，你还是不信任我呀。”苏亦星说着，叹了一口气。
“好啦好啦，我跟你出去啦。”
“来，小公主，吃一串青菜。”
“不要青菜，我要鸡腿。”
“你就想着吃肉，难怪你……”苏亦星话没说完，扫了一眼苏亦寒：这厦门的二月份还真的不很冷，苏亦寒穿着短裙连裤袜——一双修长的美腿两根玉柱似的沐在初春的和风中，纤腰款款。
苏亦寒见苏亦星不说下去，便问：“你想说什么？哼嗯——”
“难怪你脸圆圆的，原来是吃肉吃的，还爱吃奶油。”
“哼嗯——不许你说我脸圆，我身上又不胖，我多冤枉呀。”
“你呀，”苏亦星放下烤着的东西，捏了一下苏亦寒的脸道，“吃的肉都长到脸上了，小心变成大饼脸。”
苏亦寒和苏亦星并排坐在沙滩上，静静听着海浪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又一波一波地退回去。近处的海水是淡淡的绿玉色，再远一点是深一点的宝石蓝，再远处的水是有点浑浊的浅乌。海水来来去去，白色的泡沫消失了又出现了又消失了又出现了……
苏亦寒道：“我觉得，就在这海边，一直听着这海水的声音，什么都不做，感觉真好，那海的声音，让我觉得心里很干净。”
“是吗？我也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听过海的声音了。”
“我喜欢看着水，看着看着，我就会想……”
“会想什么？”
“会想随波而去。”苏亦寒淡淡地一个微笑，有些苍白无力。
“你随波而去，我就变成海里的泡沫，陪着你。”苏亦星带着温柔的笑，轻轻撩开苏亦寒白玉般的脸颊上的发丝。
“你当你是人鱼公主呢。”
“小公主，我可以做你的王子吗？”苏亦星柔声道，苏亦寒呆了一下，拿开苏亦星的手道：“你又说鬼话了，别开玩笑。”
苏亦星淡淡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深沉，却无法看出那笑的背后有什么。
“我就送你到这里，上去吧，早点睡，晚安——”苏亦星将苏亦寒送到宿舍楼下。
“亦寒，我做你男朋友好不好？”
“亦星，你，你真的不要再开玩笑了，我回去啦。”苏亦寒垂睫，慢慢地转身，苏亦星一把拉住她道：“小公主，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苏亦星……你……我，我现在很乱，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不，我要现在说。”
“我，其实我，我有喜欢的人。”
“你骗我。”苏亦星坚决地说，抓着苏亦寒的手更紧了。
“不要这样。”苏亦寒甩脱苏亦星的手道。
“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为什么就不能抛开那些世俗的偏见和我在一起呢？”
“苏亦星，没有什么世俗的偏见，其实我们认识不久，我还不是很了解你，这样太快了。”
“太快了？真正相爱的人，看一眼抵一百年；不相爱的人，在一起一百年也是枉然。”
“苏亦星，我是觉得你，你很奇怪。”
“我很奇怪！真正奇怪的是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你为什么装作喜欢我却不和我在一起？”
“不是，你，你真的很奇怪……”
苏亦星看了一眼苏亦寒，眼里泛起一丝泪光，但那泪光转瞬即逝，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又看了苏亦寒一眼，双目间闪过一道寒光——苏亦寒不觉心中一凛，有些害怕。苏亦星冷冷地说：“奇怪，你说我哪里奇怪？”
“你说你才初中毕业，可是我觉得你谈吐不俗，而且很有见识，你甚至还知道很多……”
“好了，初中毕业就不能有见识吗？初中毕业就一定要很俗吗？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
“不是的，亦星……”苏亦寒低头，停了一会儿道，“对不起，可能是我平常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我很抱歉……”
苏亦星冷笑两声道：“如果你也和我一样，初中毕业，是个小店员，你会和我在一起吗？”苏亦星往前逼了一步，苏亦寒惊恐地看着他的眼睛，那眼里有一种讥讽一种寒冷甚至有一种邪恶。“怎么？你不敢回答了吧？”苏亦星还是冷笑着，又逼近了一步，道：“如果我和你一样，是大学生，是个律师，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亦星，你……你不要说这种话，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真的没有。”
“没有看不起我？你说这话你不心虚吗？”苏亦寒低头不语，苏亦星继续道：“你不敢回答了吧？你要是觉得我好，就答应做我女朋友……”
“亦星，我……你让我再考虑考虑，我回去了。”苏亦寒低头，想要离去。
“就在这儿考虑吧。”苏亦星伸手挡住苏亦寒，顷刻间变出一张温柔纯净的笑脸，眼神里的讥讽寒冷邪恶也消散殆尽，道：“小公主，做我女朋友吧，不要犹豫了，好不好？”
“亦星，我……我不要。”苏亦寒终于坚定地说出“我不要”。
“你不要，好，你不要……”苏亦星仰天大笑，苏亦寒听着那种狂放的笑，一阵惊恐。
“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很快就会让你后悔的。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要做我女朋友吗？你可考虑清楚了？我保证你会后悔的。”苏亦星俯身，把脸贴近苏亦寒，一字一句地说。
苏亦寒愈发惊恐，后退了几步，无辜的黑眼珠怯怯地看着苏亦星，摇了摇头。
苏亦星再次仰天大笑，消失在暮色里。
“不！不要！”苏亦寒从梦中惊醒，不禁摸了摸冰凉的额头，想：“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梦里的话是什么意思？……算了，别想了，不过是个荒唐的梦罢了。”苏亦寒拿手机看了看时间，竟又到了该起床上班的时间，这个虽是实习，却因大四下学期没课跟上班一样，苏亦寒心里并不喜欢现在带她的律师，觉得那并不是她梦想中的老师，或许正是因为她心中早有了个老师的形象，才有了比较，觉得达不到理想状态。那苏亦寒理想中的老师是谁呢？苏亦寒当下想起一些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