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缓缓坐起身,发现自己的手上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被再次锁上铁链,掌心的伤口也被人更加细心的处理过,包上了细滑的丝绸。
床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睡袍,还有一张白纸和一只毛笔,应该是让他用来写书名的书单。
溪风不知道,长公主最近跟他的关系,究竟算什么?说是主子跟男宠,可是长公主又对他太好了点,好得让他害怕。
说是恋人,却连他自己也不信。溪风拿过睡袍穿上,拿过白纸跟毛笔,赤着足走到穆旎给他准备的书案边。书案上放在一本又一本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的册子,溪风取过一本,翻看了两眼,发现居然是皇家书库藏书的记录册,里面详细地记载着书库之中的藏书。
“长公主,你究竟是想要什么?”溪风合上记录册,眼里全是浓烈的不安,连皇家书库的记录册都送过来了,长公主为了讨好他这血本下得也太大了。
但是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有哪一点儿值得长公主如此看重,如此讨好。他已经落在了长公主的手里,成为她的笼中之雀,瓮中之鳖,长公主又何必还要多费这么多的功夫。
“溪风,你起来啦。”正在溪风还在发愣的当口,穆旎已经端着一碗粥推门而入。
“天气还没转暖,你怎么连鞋子也不穿。”穆旎快步走到书案边,放下手里的碗筷。
溪风身子不适,怕冷,寝殿里便一直点着地龙,所以温暖如春,即使穿得单薄也无碍。可是固体的传热要比空气难上很多,没有被地龙覆盖的地板,依旧冰凉。
“殿下,反正也不冷。”溪风刚才只是想早点逃离那张床,所以一时连鞋袜都顾不得穿上。现在看见穆旎发问,才想起来。
“你呀,什么时候也这么大意了。”穆旎走到床边,帮溪风取来鞋子,又蹲下身子为他换上。溪风看见长公主竟然屈尊降贵亲自帮他穿鞋,这个人都愣了,眼里的疑惑也变得越发深沉。
“饿了吧,你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傍晚,若是再不肯醒,本宫也要把你推醒了。来,喝点粥吧。”穆旎拉过一张凳子,坐到溪风身边,取了粥端到手里,舀了一勺,递到溪风嘴边。
溪风被长公主突然的温柔吓得不轻,皱着眉头,紧紧的闭上嘴不肯张开。
“怎么了?”穆旎不解的盯着溪风,自己今天对他已经是好得没话说了,总不可能他还要这么不识好歹,跟自己闹脾气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溪风就真是有颗抖m之心,欠收拾。
“殿下最近为何待我这么好?”溪风顿了顿,终于还是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溪风是一个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人,若是穆旎一直都像以前那样,对他百般逼迫,折磨,溪风倒是一点儿也不怕。大不了就是失去尊严,失去安逸。
可是穆旎突然间对他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简直把他当做是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倒叫他有些恐惧。恐惧自己会不会逐渐麻木,逐渐习惯并且依赖长公主的这种好,这种尊重。最后得到了尊严,却丢掉了自由,从此安心的做长公主笼子里的鸟。
“对自己喜欢的人好,难道还需要理由吗?溪风,之前是我一直都把我们的关系给弄错了,我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喜欢你,却一心只想拿你当自己的所有物。我对你,与对属下没什么区别,都是听话就给颗糖,不听话就给个巴掌。”
“殿下终于发现了。”溪风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那天,你为我做饭,我却突然想开了。本宫可以有很多男宠,可以有很多属下,但是只有一个溪风。你对本宫而言,是爱人,是本宫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本宫不应该把那些御下的心术手腕用到你身上。溪风,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本宫现在只想无条件的对你好,宠着你,爱着你,本宫希望我们能像夫妻一样相处。”
穆旎这辈子最求之而不得的,就是家庭,从小到大,穆旎都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而又美满的家庭。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这个卑微的愿望却一直都没有得到上天的满足。她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毁了她童年时的家,又逼死了她外公,毁了自己少年时的家。再到后面她遇见了姜晨,穆旎以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她放弃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想要从黑道这个大染缸里抽身而出,和姜晨组建一个家庭,一个她已经梦寐以求了二十多年的家庭。从此安安稳稳,平平淡淡,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共度一生。
可是最后还是天不遂人愿,姜晨欺骗了她,她心心念念的一切,倒头来只不过都是一场阴谋。
所以穆旎希望自己求而不得的一切可以在溪风这里实现,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举案齐眉。
“殿下想要的,溪风给不了。”溪风没想到自己在长公主心目中竟然已经占了如此重要的分量,只把男人当做是玩物的长公主,会对他说出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
但是他不能欺骗长公主,他不爱她,从前不爱,现在不爱,以后更不可能爱,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无奈。
自己明明不愿意,却迫于长公主,只能够无可奈何的忍受这一切。所以,他能够做的极限就是压抑自己想要反抗的心情,和压抑自己想要离开的欲望,多的他一样都给不了。
穆旎看着溪风眼里的害怕和倔强,心里有一种被人拒绝以后的淡淡的苦涩感,却又有一种由衷的欣慰。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绝对不会欺骗她,能够让她在这个人的面前说自己最想说的话,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心里面不会存在猜疑和枷锁,能够做那个真正的自己,那这个人一定就是溪风无疑。
他明明知道说这句话的后果,明明那么害怕自己会因此而责罚他,可是他就是不愿意骗自己,就是不愿意说违拗他本心的话。
穆旎伸手拂过溪风的双眸,脸上的笑意显得更加的温柔,“本宫知道,本宫不逼你,你的眼睛很美,很清澈,本宫不愿意弄脏了它。没关系,本宫愿意等,等到有朝一日,这双眼睛里面主动印上本宫的身影。”
但是穆旎没想到,她这一等,就活生生等了一辈子,可是她等了一辈子,也没有等来这个男人的真心。感情,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并非像播种一样有所付出耕耘,就会有所收获。
“滚,滚,都给本王滚。”长公主府里温情脉脉,丽王宫却弥漫着浓浓的杀气。诸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憋着气把这场春宴坚持下来的,如果不是为了在樾帝和皇贵妃面前留一个好印象,按照他的脾气,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他知道穆旎喜欢溪风,可是他没有想到过,穆旎竟然会用情至深到这个地步。紫龙佩,允一生,穆旎的承诺一直都是一字千金,她要是跟谁说了一辈子,那就真是一生一世都会不离不弃。
可笑自己爱她爱到恨不得把命都给她,穆旎却始终把自己的一片真心,视为粪土随意践踏。而一个从来没对她动过半分心思的人,穆旎却视若珍宝,心甘情愿的跑去倒贴。
“穆旎,是我欠你的,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可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绝情,好歹也把你的心分一点给我,一点而已。”诸暨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剧痛无比,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很多零零碎碎的记忆一股脑地涌进他的大脑里面,开始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又一幕的不停的放映着,让他整个人的头都快要裂开了。
诸暨反手狠狠的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连着吐了好几口浓稠的鲜血。
“反噬难道这么快就来了?”诸暨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倒出了一枚黑色的药丸,服了下去。
“诸暨,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的灵体已经覆灭,这一缕残念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如今这个身体是我们两个人共用。你要是还这样折腾不休,这具身体崩溃之时,我们两个都会魂飞魄散。”
诸暨单手撑着地面,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随着那颗药丸下肚,头痛缓解了很多,那些片段也没有再出现,诸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重重地跌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