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廷浮岛上……
一位老者,踩着薄薄的布靴,沿着浮岛边缘的弧型看台,慢慢地走着。
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指,轻抚略高于腰际的洁白围栏,用指腹细细感觉,水磨白石的光滑,与冰凉。
许久后……
微微弯下腰的他,睁开一双混浊灰白的眼眸,静静地俯瞰着地面。
他的身后,数十名各阶层的神职者,或是崇拜,或是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枯瘦衰老的身影。
留着略显稀疏的银白长发,衣着朴实,简单的康斯坦汀,现年七十九岁。
在教廷内有极高声望,时常被推举为仲裁者,当过多任临时议长的他,这次仍是议长。
对于教廷中大多数的新一辈人来说,康斯坦汀,是一位时常微笑,反应有些迟缓,偶尔会语重心长地叼念几句,但也不会吝啬任何赞美的好人。同时,还是一位喜好提携后辈,充满经验与智慧的慈祥长者。
不过,对于光明之手的队员们来说,康斯坦汀,是上个时代的遗物,或说是传奇。
五十年前,教会对临接宗教无比强硬,树敌无数的那段时候,他执掌光明之剑第一大队,主仲裁……
近三十年。
传说,他的审判,只能用冷血来形容。
光是他亲手沾染的鲜血,就不少于一个光明之刃大队的总和。
审判的康斯坦汀,无情的康斯坦汀,是他们那一代,唯一一位还好好活着,既没有发疯,也没有消沉退缩的大队长。
教廷中许多人都知道……
对于他来说,审判不但是他的核心教义,同时还拥有某种高于道德,理性,感情,甚至是生命的超然意义。
而这次,他们拜托这位传说级的老者,帮他们做出一个艰难决定的前置。
那时,虽然有些迟疑,但康斯坦汀还是答应了这些晚辈的请求。
现在…
他半俯在凭栏旁,静静地看着远方大地上的几个小点。
没想倒,会需要审判这几个孩子啊……
在心中轻叹一声,他缓缓张开了双手。
空气中的圣力,开始大规模的震动。
这是发动高阶神数的前奏。
身后的众人,紧张地屏住了气息,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准备出手帮忙。
对于许多居住在圣山上的顶阶光明神职者来说,调动部分浮岛上的圣力,单独一人发动高级神术,并没有什么问题。
而眼前已经定居了二十年的老者,很显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他们眼中,老者的眼神渐渐凝聚,痀偻的腰背也缓缓挺起。
空气中的银光疯狂地滚动,聚拢……
银光继续流动着,老者沐浴在银光中,望着天空,轻声低吟。
吟唱声不大,却充满了穿透力……
在一片惊叹的注目中,脸上流动着银光,面容彷彿年轻了几岁的老者,微举右手,竖起食中两指,指着天空,告解般地平声念道……
“生为人身,仅判人罪,借主圣名,以善为秤,以光为尺,判决生死。”
听到开头,几个年纪稍大的神职者,眼睛立刻又睁大了一些。几个年轻的神职者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看。
没发现什么的他们,疑惑地将视线转回了老者身上。
突然,他们发现,老者面前的空气中,缓缓凝结出了七把银亮,圣洁,还散发着一股股令人无法逼视威压的十字光剑。
这七把光剑不但如实物般凝实,且剑身上的气息冷冽、严酷……无情。
完全不像是由温暖祥和的光明圣力凝聚而成,彷彿,审判的意念被凝聚了进去。
这种神术,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几声带着微微恐惧的压抑赞叹声,从人群中透出。
老者没有理会身后的杂音,他凝视着光剑,眼神执着,却又充满了波动……
而光剑出现之后,周遭的圣光不但没有消散,还缓缓依附倒了光剑上面……
随着光剑越来越凝实,众人眼神也从赞叹,缓缓转变为了惊愕。
因为,光剑还在变大……
没多久……
空气中,七把剑身笔直,雕文精细……
如百年藏物般华贵,沉静…
却足有数十米长,彷彿千年古树般庞大的光剑,静静地悬浮着。
在数十双惊愕到有些茫然的注视中,老者很慢很慢地,喃喃念了几句,然后,他以食中两指画了一个并不大的十字。
老者叹息着,闭上了眼睛,轻声吐出四个字…
“光明审判。”
话声一落,七把撕碎空气,裹着阵阵轰鸣巨响的庞大十字剑,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着地面落了下去。
安详的地面上……
第二教城中,蹲在大石上的里斯特,一边观察不远处的少年们,认真、规律,挥汗如雨,但毫无效率的基本训练,一边双手并用,一手抓着布鲁的头,一手抓着肩膀,同时转动,将这位前一刻还在认真聆听解说的么法学徒,硬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
“记住这个姿势,布鲁。原本的动作虽然合理,但只要先保持这样,你作出下一个动作时,爆发力至少还可以再提升三成以上。”双手牢牢固定住布鲁的里斯特,边说边继续注视着不远处的少年们。
而转过头就能看到自己屁股,肺里的最后一滴空气也几乎被挤出,姿势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是恐怖的布鲁,涨红着脸,瞪大双眼,努力地想要向眼前该死的老大表达,他就快要面见光明老板的事实。
但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原本就不存在的空气,似乎也不可能生出来。
脸色逐渐从涨红,慢慢开始发紫的他,开阖着嘴巴,发出微弱而绝望地呻吟。
眼睛开始翻白,濒临死亡的布鲁身后……
穿着一身加重、加亮,完全升级版重铠的耶鲁,还在一板一眼,认真地模仿他眼中那些少年们,重覆了一遍又一遍,规律,且死板的动作。
这一个月来,被里斯特拖着到处跑的他,几乎一堂不落地旁听了所有的基础课程。
一点又一点的,不管是合理运用自身重量的诀窍,还是有效利用铠甲厚重处防御的技巧,都被他浑沌太久,对简单技巧感到异常饥渴的脑袋飞快地吸收着。
他很认真,甚至认真到完全没发现,一位相处了几个月的魔法学徒,正在他眼前不自然地抽蓄着。
这时,口吐白沫的布鲁身前……
背后拖着两条金色发带,身穿一套黑白交织礼服的小公主,艾薇坦,正蹲在地上,有些紧张地拧着手上的黑棍。
但看着神色如常,转头与瑞德先生,谈笑自若的里斯特牧师,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提醒。
考虑片刻后,她看着眼前口吐白沫的布鲁,再左右看了看,还是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那位……
身穿崭新半身轻甲,背负巨剑,手牵不停打哈欠的绿发小女孩,沿着草皮慢慢走来的王国公主。
希尔芙注意到视线,正准备拉起面甲,大步走过来时……
七道庞大快速,让人几乎完全不会联想到剑的光柱,就毫无征兆地从天上落了下来。
“碰!碰!碰!碰!碰!乓!”五声巨响与一声突兀的脆响,几乎在同时响起。
三个人类,一名血族,一头小龙,都在瞬间被光剑贯穿。
刚感到头顶一亮,自己身上就多出东西的他们,齐齐愣了一下……
接着,空气破碎的轰鸣,强烈的冲击,与令人喘不过气的风压,才从众人的头顶压了下来。
草叶纷飞,砂石乱溅。
瞪大双眼,头发跟衣带都在暴风中飒飒作响的众人,看着几乎将自己剖成两半的银亮剑身,与头顶上很大,相当大……
且怎么看都像十字剑柄的巨柱。
他们惊疑地愣住了,没有一个人来得及作出反应。
就连刚刚似乎想开口警告的瑞德,嘴巴也才张到一半。
不过……
不会痛?
下一秒,冲天的银光,和巨响就将他们的表情,与任何想说出的话给盖了过去。
银光中……
刚愣愣看着银亮、庞大的剑尖,一捅进自己胸口,就莫名碎裂成无数亮点的里斯特,呆滞的眼神突然一动。
他放开背上也捅着一把光剑的布鲁,两手在空气中一捞,抓了两把还未消散的亮点回来,惊讶地检查了起来。
这些……是很纯粹,但却有些不同的圣力。
没有恶意,似乎也没什么攻击力……
那么,这是……什么光明神术呢?
有些疑惑地里斯特,转头,看向被光剑贯穿的追随者,与公主们。
虽然其中三人一龙,仍保持着被光剑贯穿时的姿势,不过,里斯特发现,瑞德已经退开了几步,抬起头,检查着之前贯穿他的庞大光剑。
看着弯下腰,毫不在乎触摸光剑剑刃的瑞德,里斯特低声喃喃念着,几个月前,一个从鹰眼主教那边听来的名词……
“神圣光明体!”
“他身边的追随者,居然是神圣光明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