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这时候有人敲门了。因为半小时以前就通过电话,宇深知道,是钟雪音来了。
“怎么样,和奶奶住在一起还习惯吗?”宇深马上收起了刚才的一脸阴郁,换了一个平和的表情,在生意场上打拼了好些年,这变脸的技术还是蛮纯熟的。
钟雪音环顾了一下宇深的办公室,便在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数天不见,她的精神似乎比之前要好些,看来这些天过得还不错。
“还不错。”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是有话要跟我说,是想回加拿大了吗?”
钟雪音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回加拿大了。”
“那有什么事吗?”
“宇深,我近来想通了一些事,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不急,你慢慢说。”这几个月以来,宇深已经习惯了等待钟雪音慢慢组织好语言再说话了。
“那天,奶奶问我,你爱不爱宇深,我说我不知道,奶奶又问我,宇深爱不爱你,我说,我是知道的,其实宇深不爱我……”钟雪音说得相当平静,似乎是已经想了很久才说出来的。
“雪音……”
“你先听我说完”钟雪音拒绝了宇深的打断,继续说:“奶奶说,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女人,应该要对自己好一点,其实,这些道理奶奶以前也跟我说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有这一次,才真的听懂了。”
宇深稍稍有点惊讶,又有点惊喜地看着钟雪音,这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跟宇深说这么敏感的话题,不止,应该说这些年来,钟雪音还是第一次静下心来为自己考虑,而不再把整个心思都放在宇深身上。
钟雪音说:“我今晚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许多年前,当我们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做了一件让我现在还后悔的事,这件事,伤害了很多人。”
宇深在钟雪音面前放下了一小杯刚开好的红酒,然后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正坐在她的对面,宇深自己一边喝酒,一边静静地听着钟雪音断断续续地说话。
“那一次,在郊外野营的时候,我偷看了你和紫晴在接吻,因为暗恋你很久了,所以当时的情景对我打击很大,以前,我总以为你和紫晴只不过是暧昧不清,我没想要你们真的会发展成男女朋友的,所以,所以那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对错事,对,我做错了,我匆匆地跑回宿舍,偷偷地给紫晴的爸爸打了一通电话,我告诉紫晴的爸爸说,我说,紫晴她失恋了,心情很糟糕,我还建议她爸爸去学校接紫晴回家小住几天散散心,她爸爸毫不怀疑地答应了。然后,那天晚上,我看到紫晴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心情很好,只有我知道她为什么心情那么好,看到她这么开心,我心里就更加难受,于是,到了半夜,我求了她一件事,我求她离开你,理由是……”
说到这里,钟雪音抬头看了宇深一眼,宇深听到她说的话也正好抬眼看着她,两人一对视,钟雪音便又马上低下了头,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苦涩的弧度。她举起跟前的红酒喝了一口,才继续说:
“我对紫晴说,我说,我和你,顾宇深,已经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了,我哭着求她成全我们,结果,如我所料,她答应了。”
“你……”宇深那握着红酒杯的手因这件震撼人心的陈年旧事而凝固在半空,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要爆起了,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阴郁复杂起来。
宇深这样的激怒反应,钟雪音是有心理准备的,是该这样的,她早就预料到了,所以,她也没有害怕,反而继续要说下去。
“第二天一早,紫晴就不辞而别,从此,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直到一年前,在永安集团的庆功宴上,我才又见到她,六年过去了,她居然一点也没变。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一早,紫晴的爸爸在去学校找紫晴的路上发生了车祸,然后,她爸爸,还有一位叫陈萍的女人,都在车祸中丧了命,还有一个小女孩,因为那场车祸,一出生就变成了孤儿,这些,都是那天在别墅里,紫晴亲口告诉我的。”
说到这里,钟雪音也忍不住掉了眼泪,今晚,她就像一个千金难买一回头的做错事的孩子,在神父的面前诚心忏悔着自己所做的罪行,不过,她面前的不是神父,而是她曾经视为一生的追求的顾宇深。
“你这么做,只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宇深的声线甚至有着点点颤动。
“我很幼稚,我以为只要这样,你就可以爱上我,原来,爱情真的不是能算计过来的。对不起,宇深。”钟雪音一边抹眼泪,一边苦笑。
“你最对不起的,是紫晴……不过,做错事的人,岂止是你……”宇深用低沉的声音说着,就像在自言自语。
“是,我是对不起她,所以,即使她恨我,她怨我,都是她应该的,可是,她没有,那天,我还以为,那段录音的事,就是胡勇的录音,我以为是紫晴干的,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她。”
“不是她?”
“是吴丽瑶,上一次我们在加拿大遇见吴丽瑶了,走的时候,你走在面前,我走在后面,吴丽瑶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说,没想到,我录的那段录音还是没有彻底地打败你。”
“真的是吴丽瑶?”
几乎一下子同时涌现的真相差点把宇深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从没想过,他和紫晴之前原来存在着如此之多的误会。不可思议的真相让他震惊,让他痛苦,让他觉得自己原来愚蠢至极,如果不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他想,这样的对话,几乎要进行不下去了。
“嗯。这么多年了,紫晴还是没变过,还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傻瓜,还是一个受了委屈也不吭声的傻瓜。我当年做了些什么,她都知道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说的这些,她都没告诉过你吧?不然,你那天听见她说的什么报复,什么打击之类的话,也不会生气成那样了,你是不是以为她在利用你来报复我?刚开始我也不懂她为什么不揭发我,这几个月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我想,她对我大概还是顾念着那么一点当年的友谊吧,或者,她不想你难过,为了她爸爸的交通意外而自责,毕竟,我做的那些事,都是因为你。”
突然之间,钟雪音真的想通了很多事情,以前是当局者迷,现在倒是好像真的跳出了那道自己给自己砌成的围墙,看人,看事,都突然看得比谁都透彻了。
此时,宇深已痛苦地撑着头,闭着眼睛,喘着粗气,说不出是生气还是自责,还是难过。
“别说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处,水声随即哗哗哗地响起,宇深几乎把整张脸埋进水里,他不停地用水搓脸,他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想让思绪清晰一点。
原来,即使是亲耳听到的,亲眼看到的,也未必都是真的。
爱一个人,就要信任她,无条件地信任,无论你听到了什么,无论你看到了什么,否则,你就等于把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于你的情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悄然流逝。
这一次,他真的错了,他真的后悔了。
宇深突然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挽救,必须地,尽力挽回。虽然说这样做好像很无耻,但宇深不能再逃避了,他不能让自己遗憾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