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6年初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飘了好几天。赵构就在这场大雪里辞别了自己不算兄弟的兄弟，头也不回地向着金营而去。
江言奉命随行。
出发前几天，江言和莫小鱼一起去看她师傅。
莫小鱼自从知道江言要随行去金营以后就非常郁闷，用她的话说，这就是“抓住拐子使劲儿踹”啊。就因为江言在平定方腊的战争中表现出色，之后的开封保卫战也任命他做主帅，赵构去金营也命令他跟着，这哪一件不是一不留神就要丢掉性命的事儿。不过郁闷归郁闷，莫小鱼还是很爱国很识大体的，所谓抱怨，也就是私下里和江言说说罢了，在大家面前，她对江言的英雄气概还是敬佩的两眼冒桃心的。
莫小鱼低头一边发愣一边走路，低着头什么也不看，前面就是一颗大树也不见她改变方向。江言右手里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自己的左手上，笑眯眯地看着，完全没有要把莫小鱼叫住的意思。
“砰”的一声，莫小鱼捂着脑门眼冒金星，愤怒地看着江言，“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江言理由充分，“不亲自撞一次，你下次怎么能记住走路的时候要看路？”
莫小鱼揉着脑袋不说话，江言伸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两下，“想什么呢你，一路都不说话。”
莫小鱼继续愤怒地看着江言，“我才刚撞了头你又来打我！变成傻子怎么办！”
江言无所谓，“没关系，我娶你。”
莫小鱼揉脑门的手停了停，继续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你能不能不去，明知道凶多吉少为什么还是要去……”
这大概是莫小鱼第一次在江言面前流眼泪，并且一开始就再也收不住，站在那里抹眼泪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江言没说话，伸手揽过莫小鱼，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轻说道，“我一定会回来，你相信我。”
莫小鱼摇头，“我不信。”
江言替她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动作小心又温柔，“你放心，我舍不得死。”
莫小鱼抓着江言的手不放开，“我害怕。”
“不要怕。”江言笑笑，“你要相信我，听话，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江言算是来向莫小鱼她师傅道别。
她师傅依然很严肃。莫小鱼很奇怪，她师傅那么不正经的一个人，每次在江言面前都能表现的极其正常，对此她还私下里和江言说过，“你要不没事儿的时候多到我师傅面前晃两圈？这样他就正常了然后就能帮我赶紧再找个师娘了。”
江言，“……你真是你师傅的亲徒弟。”
这一次江言特别认真，“师傅，我想和莫小鱼成亲，你有什么意见要求没有？”
莫小鱼她师傅大冬天摇着把扇子装样子，“没有……且慢！我徒弟挺能吃的，你可千万别嫌弃她。”
江言，“不会。还有呢？”
“尽你所能不负她。”
“还有呢？”
“如果她想要自由，请你一定还给她。”
“还有呢？”
“如果你们吵架了，不管是谁的错，请你一定要先去哄她。”
“我明白，还有呢？”
“你容老夫再好好想想……”
那个下午的天空灰蒙蒙的，本就是冬日，又没了阳光照耀，萧瑟的冷风转着圈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又添了几分落寞凄凉。
莫小鱼她师傅从躺椅上站起来，手里的扇子扔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江言和莫小鱼，伸手把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到一起。莫小鱼抬头看看她师傅，又看看江言，没忍住，红了眼眶。
莫小鱼她师傅重重拍了拍江言的肩膀，“我把她交给你了，别让我担心。”
莫小鱼别过头去抹眼泪。
江言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这差不多算是一个非正式的成亲仪式，莫小鱼就这么轻易地被她师傅“卖”了出去。
那天下山的时候江言紧紧握着莫小鱼的手，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走。半路上莫小鱼跟江言说了一句话，她说，“江言，我喜欢你。”
莫小鱼不擅长直白地表达感情，也从来没有和别人如此直白地表达过感情。所以说完这句话以后她突然感觉气氛有点儿尴尬，低着头快步想走，走了两步又被江言拉了回来。
江言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好意思了？”
莫小鱼费劲地扭着头，“没，没有。”
江言，“不用不好意思，正好我也喜欢你。”
几日后，江言出发。
出发那天早晨，送行的人群里，江言看了一圈都没找着莫小鱼。他以为莫小鱼是像上一次一样，害怕分别所以不想出来送他，也就没有多在意。和自己的兄弟朋友以及兄弟朋友的家眷道过别后，江言拎起行装，转身踏出江府的大门。
然后，他愣住了。
前方不远处，莫小鱼穿着一身简单的粗布衣服，拎着一个布包，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清亮又坚定。那一刻，蓝天白云以及周围喧闹的人群皆成背景，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江言向着莫小鱼走去。
不用多说，江言知道莫小鱼要干什么，所以他只是问了一句，“你确定要和我走吗？”
莫小鱼点头。
她之前没有爱过人，也并没有人来教导她该如何爱一个人。而在她的世界里，爱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陪伴。什么话都不用多说，常言道，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会很危险。”
“我知道。”
“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所以我要陪着你去。”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
“莫小鱼。”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江言，我不害怕，你不要赶我走，我要呆在你身边。”
别赶我走，我想陪着你。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和他分担一切的吗？我想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会担心，你忍心看着我因为担心你而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吗？如果不想，就带我走。
你给了我一个家。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画面的最后，莫小鱼和江言肩并肩离开了江府。两个人的步伐坚定地踏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天空中淅淅沥沥飘下几片雪花。风把两个人的衣衫高高吹起，飞扬成不同的形状。所有人的目光里，江言牵起了莫小鱼的手，两个人都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