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明显没有从故事里回过神来,老人都讲完好半天,苏夏还是愣愣地保持着看远方的姿势不说话。
老人笑道,“怎么,入神了?”
苏夏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老人摆摆手,“自己能明白就好,不一定非要说出来啊。那么你呢,在那个叫做秦天的男孩子之后,你还喜欢过别人吗?”
苏夏老老实实点头承认,“这个,还真有。”
刚刚升入高中的那半年,是苏夏活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最痛苦最不堪回首的半年。
换了全新的环境,身边没熟人,一时半会儿交不到好朋友,又在秦天给的回忆里爬啊爬啊爬不出来……那个时候的苏夏内心是崩溃的。
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真正的绝望就是,你每天早上醒来脑子里最先蹦出的两个字就是“绝望”,就是你每天觉得日子无比漫长怎样都看不到尽头,就是你每天笔袋里装着两把刀骑车子闯红灯下楼梯走不稳随时都想要让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就是周围的人笑的再开心,你都觉得自己根本融不进去……这一切,都是苏夏那一段时间的经历。
那段时间她整个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过了很久之后,关系不错的同学说起那段日子,和苏夏开玩笑,“那个时候觉得你特别不好接近,没想到熟了以后瞬间就显露原型了啊。”
苏夏笑笑,“还好当时你们没有任我自暴自弃下去,衷心感谢。”
这种情况持续到高一下学期结束。
当时他们班男少女多,苏夏和男生交流较少关系也一般仅限于见面点头微笑说你好。苏夏偶尔也会关注关注班里的男生,顾阳就是其中一个。
会关注到顾阳完全是因为,这个男孩儿对班里的事情真是相当上心啊,存在感极强,让人想忽略都难。高一后半学期分文理,班里选文科的男生有三个,顾阳是其中一个。这之后,从某一次大扫除的时候开始,见到苏夏,顾阳莫名其妙地笑着冲她说一个字,“乖”,话音末尾还带着特别好玩儿的音调。苏夏拎着个拖把站在原地,看着顾阳风一样离开的背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二分班后开学,苏夏和顾阳被亲爱的班主任安排成为了同桌。三人同桌,顾阳在中间,苏夏在他右边,还有一个女生在左边。
他们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换座位那天苏夏托着下巴看着整个教室的格局,若有所思,“男生的座位都被女生夹在中间了啊。”
顾阳正在擦桌子上的灰尘,“有什么问题?”
苏夏笑眯眯地说道,“因为咱们班男生少的让人惊异啊,所以把男生放在中间,显示一下男生的珍贵地位。”
顾阳,“……你哪来这么多想法。”
苏夏,“这还用问,当然是脑子里来的想法啊。”
顾阳,“……”
苏夏,“哦对,咱们班不是十三个男生吗,我友情给你们起了一个名字,‘金陵十三钗’,怎么样?”
顾阳,“你还是赶紧过来擦你的桌子吧。”
中午放学的时候,苏夏和顾阳说了再见以后开开心心地离开。新生活要开始了,新同桌从面相上来看是个好人,未来终于露出了一点点模样,所以啊,过去一年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也是时候该改变改变了。为了迎接新生活,来来来,笑一个。
灿烂地笑一个。
的确是新生活的开始。和顾阳坐同桌后,苏夏的生活里多了很多乐趣。
苏夏她们的历史老师是个比较豪放的东北女老师,年龄五十岁左右,上课比较有自己的风格和特点。特点之一,就是要分历史小组,每组还要起个有本组特色的名字。
比如,“我爱历史”等等……
苏夏他们组起名字的光荣任务,自然就交到了身为历史课代表的顾阳同学身上。顾阳在全组同学期盼的目光中拎着笔想了半天,灵光一现,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三个大字:南,拾,芳。
包括苏夏在内的其余五个同学愣了愣,然后齐刷刷地忍不住地开始笑。
顾阳一本正经地控制局面,“笑笑笑笑什么笑,严肃点儿,这可是上课,小心一会儿被老师拎起来回答问题。”
话音刚落,历史老师洪亮的嗓音就在讲台上方响起,“顾阳,你们组笑啥?起好名字了?拿上来我看看。”
顾阳认命地拿起那张纸,在自己组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中走上了讲台。
历史老师有点儿老花,拿起那张纸凑到眼前摘了眼镜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出念,“南,拾,芳。”念完还反应了反应,“怎么叫这么个名字,你们组员名字的组合?”
底下同学早就笑成一团,有好心人友情提示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师,“老师你连起来快点儿念。”
“南拾芳,南拾芳,南十方!!!顾阳,你怎么起了个神经病院的名字,回去改!!!”
苏夏笑得都快飙泪了,“哎呀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疼,顾阳太逗,我同桌是个宝。”
这段闹剧的结尾,在全班的欢笑声中,顾阳咬牙切齿地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组名改成了“白洋淀”。
就这样,苏夏和顾阳的革命友情就这么顺风顺水地培养了起来。
某天中午放学,苏夏又乐不可支地给简宁讲当天上午好玩儿的事儿,简宁突然来了一句,“据我所知,拥有异性同桌的人,如果同桌精神正常心理健康相貌不奇特,基本都会对同桌产生非分之想。”
苏夏想也没想直接否定,大大咧咧一挥手,“我和顾阳绝对纯洁的革命友情,不可能有其他,别瞎猜。”
简宁点点头,“哦……”
说实话,那个时候,苏夏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顾阳。原因之一,她并没有从秦天带给她的阴影中走出来,虽然比之前的情况好了很多,但是矫情一点来说,那个时候,苏夏并不太不相信爱情。原因之二,顾阳是个很好的男生,但是和苏夏之前喜欢上的男生明显不是同一个类型。所以说,苏夏才会坚定地认为和顾阳的革命友谊会长长久久不变质。
对,有这么一个革命伙伴,其实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那一年九月份的时候,苏夏发现了顾阳的一个惊天大秘密。
发现的过程是这样的。
班里有一个叫做夏瑾的姑娘,高一的时候和苏夏和顾阳也是一个班,和顾阳的关系好像很不错。高二分班排了座位,夏瑾和苏夏隔了一个过道。某一个周五大扫除,夏瑾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拜托了顾阳帮她打扫。周六补课的时候,估计是为了表示感谢,给顾阳传过去一瓶真果粒。
苏夏把那瓶真果粒递给顾阳。
顾阳一脸的严肃认真,“你,都知道了?”
苏夏点点头,“对啊,我都知道啊。”
其实苏夏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昨天有帮夏瑾打扫卫生,所以这瓶真果粒是她用来感谢你的,托我交给你而已。
顾阳瞬间一脸惊讶,“什么?!你知道我和夏瑾在一起了?”
苏夏明显比顾阳还惊讶,“什么?!你和夏瑾在一起了?!”
顾阳更加惊讶,“什么?!你不知道?!”
苏夏一脸无辜,“废话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现在,额,我是知道了。”
顾阳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算了知道就知道别出去乱说啊,乖。”
若干年后,苏夏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当时的顾阳。
不打自招。
苏夏后来关注了一段时间顾阳和夏瑾同学的互动,得出一个结论,这两个人的恋爱谈得啊,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不过苏夏还是觉得,能有顾阳这样的男朋友,夏瑾还是很幸运的,因为顾阳同学是个好人。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顾阳人不错,但是让她真正坚定了这个想法的,是这么一件事情。
高二那年有文艺汇演,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
苏夏从小到大和这种活动绝缘,然而那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特别开心特别兴奋地主动跑去和班主任说她会弹双排键电子琴,希望为班里的表演做贡献。班主任想了想,又多方征求了一下意见,最终决定班里出个小品,苏夏给这个小品的开头和结尾现场伴奏。
参加这个节目表演的几个人,除了顾阳以外,别的人苏夏都不熟悉,所以那段时间一起讨论排练租衣服的时候,苏夏觉得自己看到顾阳比看到亲妈还激动。怎么说呢,只要在那一堆人中间看到顾阳,她就瞬间觉得自己有了依靠。
好吧,她承认,她有严重的陌生人恐惧症。
正式演出前几天,苏夏把家里那台双排键电子琴搬到了学校。
苏夏这个人,大大咧咧没收拾,自己的琴自己也懒得管放在那儿看也不看。所以,在这个过程中,顾阳表现的更像是那台琴的主人,时不时去晃悠一圈儿,把同学无意中弄乱的那个铺在键盘上的单子铺好尤其是表演结束那天,苏夏从台上下来以后就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这琴,跑到观众席直接和大家一起看之后的表演去了。等到表演整体快结束的时候顾阳
过来拍了拍苏夏的肩膀,“琴我已经找人抬回教室了,表演结束以后你自己回去就行。”
苏夏哦了一声,“那凳子呢?也不用我管了?”
顾阳很是无奈,“大姐,您老人家是个操心的人吗?我都给你弄回去了。”
苏夏嬉皮笑脸,“我是个操心的人啊,可这不有人比我更操心,我当然就不管啦。”
顾阳,“我自动理解为你在夸我。”
那天表演完,苏夏的情绪不高。
怎么说呢,那个节目,她的参与度不强,存在感基本就没有,所以当演出结束,他们的节目拿了第一,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在一起说笑庆祝的时候,苏夏默默离开了礼堂。当天晚上她发了一条说说,“虽然不想承认,然而这次的成功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们的笑容里没有我。”
比较心酸啊。
过了一会儿,可能觉得不太合适,拿起手机正准备删说说的时候,苏夏看到了顾阳留给她的评论。
他说,“胡说八道,你很棒啊,我才不要告诉你有好多人和我说很羡慕你的双排键呢,不相信别人总要相信我啊!!!!”
短短两行字,看完不用一分钟,可是苏夏就在那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湿了眼眶。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呢,就是在你最最低落的时候,突然有人站到了你身边,说他相信你说他很欣赏你,那种感动,苏夏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顾阳,谢谢你。
虽然我没有当面和你说过这两个字,但是,真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