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先上去了，拜拜。”
顾阳刚展开信看了个开头，就看到苏夏留给他的潇洒背影。他“喂喂喂”叫了几声，苏夏都没回头，直接关门，走了。
顾阳摇着头笑，“这姑娘，还吃醋了，啧啧啧。”
继续看信，信的开头，“顾老师，您好……”
晚上的时候，顾阳上楼去敲苏夏的门。
苏夏下午回家之后就一直气不顺，选择直接睡觉忘记烦恼。这会儿睡的正香，根本听不见敲门声。
顾阳拿钥匙轻轻开了门。
轻手轻脚走进卧室，看到在梦里傻笑的苏夏，他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于是十点多，苏夏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餐桌上摆着红烧茄子和糖醋排骨，还有一碗粥，一张小纸条上写着几个字：起来热一热就能吃。下午那一堆书，是学生送我的答谢礼物，谢谢我指导她的论文拿到了很不错的分数，别多想。
苏夏嘟囔了一句“谁要听你解释”，但是看着那一串解释，心情还是止不住地变得很好很好。心情很好的后果就是她把顾阳送上来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抱着肚子撑死在床上的时候，她想着，从明天开始，是真的要开始减肥了。
有一个周三下午，苏夏在家闲的无聊，决定去顾阳他们学校走一走，好像顺便还能赶上他下班。苏夏最近看到一个新开的餐厅不错，正好想叫上顾阳去试一试。
在校园里晃了晃，差不多到时间了，于是又晃悠回校门口，乖乖等着顾阳出来。
没几分钟，看到顾阳了。
哎，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女的。
苏夏眯着眼睛使劲儿看了看，没错，是个女的，而且还在和顾阳嘻嘻哈哈，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苏夏觉得她该匿了。就当她没来过。虽然不舒服，但是没资格不舒服啊，毕竟……顾阳和她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这么一来，还真有点儿心酸。
刚一转身，就被顾阳看到了，隔着一条马路叫了一句，“苏夏！”
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顾阳继续叫，“苏夏！”
声音动静太大，周围人都齐刷刷的往这边看。苏夏硬着头皮转身，挂着僵硬的笑容打招呼，“嗨。”
顾阳看着她这个表情，皱眉。
苏夏，“我路过……”
顾阳，“你要绕多少路才能路过这边。”
苏夏，“我吃多了散步遛弯不行啊。”
顾阳，“……来找我干嘛。”
苏夏脖子一梗，“都说了散步遛弯了。”
顾阳看着她笑，“哦？真不是找我啊？原本今天晚上还想叫你去一家新开的饭店尝试一下，这么看来，”故意拖长了尾音，“就不影响你散步啦。那我回家啦。”
苏夏瞪他，“你你你你……”
顾阳，“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了？”
俩人斗嘴斗的正欢，完全忽略了一旁的女老师。女老师尴尬的笑了笑，对顾阳说道，“顾老师和你女朋友感情真好。”
苏夏，“我不是……”话说了一半又被顾阳打断，“谢谢，没事儿的话我们就先走了，再见。”
拖着苏夏转身就走。
苏夏，“你干嘛承认啊。”
顾阳装傻，“承认什么啊。”
苏夏默默闭了嘴。
不说就算了。反正……她也挺享受这个感觉的。
当天晚上，不出意料，苏夏又吃多了。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照应着走过了大半年。
苏妈也没再热衷地给苏夏安排相亲。某一天苏妈闲的没事儿溜达到苏夏家的时候，惊异地发现，以前每次都是空空如也的冰箱，这次居然是满的，满的，满的！里面还是各种健康的蔬菜水果。
苏妈觉得太阳简直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升起来了，问苏夏，“冰箱里的东西都是你买的？”
苏夏正在看电视剧，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是”，想想不太对劲，又改成了“恩恩。”
苏妈是多么机智的人，“老实交代，是不是谈恋爱了你。”
苏夏，“没有啊。”
面不改色心不跳，真的没有啊，本来就是没有啊。
苏妈沉着冷静，观察着苏夏的神情，自然坦荡，脸不红心不跳，估计真的没有。于是又问，“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嘛，苏夏诚实地点了点头。
苏夏那个劲儿苏妈知道的清清楚楚，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大不小的人了，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觉得开心就行了。”
苏夏伸手去抱苏妈，“哎呀，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谢谢妈。”
一转眼，就快到了苏夏的二十六岁生日。
顾阳今年的这个生日礼物，准备的很有特点。
那天晚上，他闲着没事儿干，抽空回自己的高中转悠了一圈，坐在操场旁边的长凳上，看着男孩子们打篮球。
真的是一转眼，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他记得
打开手机相册，里面有几张一直保存着的照片。
两个人一起戴着黑色的耳罩坐在教室笑的灿烂。
过生日的时候和其他两个朋友的合照。
……
顾阳起身，往蛋糕店走去。
苏夏不喜欢花，不喜欢
乱七八糟的首饰，也没见她戴过什么戒指之类的东西。
那怎么办……
看着乱七八糟的各种蔬菜水果，顾阳脑子转了转，有了主意。
苏夏二十六岁生日那天，顾阳买好了花，订好了蛋糕，用各种乱七八糟蔬菜水果摆了一个大大的戒指的造型，端端正正放在家里，等着到时候叫苏夏下楼，一个巨大的惊喜。
对，他想要告诉她，我们在一起吧。
十五岁那年，开始知道世界上有对方的存在。
他用了一年做和她见面打招呼的普通路人甲。
他用了两年和她混成无话不说的亲密好友。
他用了三年，虽然隔着很远，但是陪着她走过各种不开心不快乐的岁月，变成了她最不想失去的依靠。
他用了四年，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她的世界，悄无声息。
但是之后，他想用剩下的时光，陪着她，吃饭旅行聊天看风景。
我不会再离开，你也别再走。
可是。
手机关机。
微信不回。
顾阳最后终于坐不住了，拿着钥匙打开了苏夏家的门。
屋里没开灯。
他随手打开。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洒满整个房间，顾阳再一回头，彻彻底底地愣在原地。
所有东西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来都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一样。
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条，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再见。
顾阳不相信，一遍一遍地打苏夏的手机，提示音由一开始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变成“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顾阳整个人都有点儿绝望。他把手机重重地往沙发上一扔，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明明上一秒，还是好好的。
为什么下一秒，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夏。
这么一走了之，你忍心吗？
顾阳到底是顾阳，微微失控了一下之后，他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苏妈，苏妈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要想办法去找到苏妈。
问了简宁，问了高中班主任，终于找到了苏妈的联系方式。
没有犹豫，他直接去了苏妈家。
苏妈打开门。
面前这个小伙子，她知道，他是苏夏高中时候的同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苏夏现在喜欢着的人。
苏妈轻声叹了一口气，让出道儿来，“进来吧。”
简单寒暄了几句，顾阳直奔主题，“阿姨，您一定知道苏夏去了哪儿，能不能告诉我。”
苏妈笑了笑，“不好意思，苏夏最后给我提的要求，就是让我千万别告诉你她去了哪儿。”
顾阳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过倒是也没灰心丧气，而是继续说道，“阿姨，我不知道苏夏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们的事情。”
苏妈笑笑，“我大概知道。她坚定不移地单身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和你也有一点儿关系。”
“恩，其实我今天，是想和她说，希望能够和她在一起的。阿姨你别着急，听我说完。我知道苏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可是阿姨，我们都很了解她，知道这其实并不是她内心最渴望的东西。她一个人这么些年，本就希望能有一个人陪伴，现在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从心里最真实的一面来看，她也是希望有人在她身边的吧。阿姨，我愿意当这个人，所以，拜托您，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她现在又在哪里，别给她的生命里留下遗憾，好不好。”
这番话说的，倒是在理。
苏妈叹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湿润，“这孩子，怎么说她好。”
大约一个月前，苏夏发现自己有点儿不太对劲。
有什么东西总是一转眼就忘，写稿的时候，上一秒还记得清清楚楚的情节下一秒就忘得干干净净怎么都想不起来。正好赶上苏妈和苏夏的例行体检，体检完以后，顺便就问了问。
医生听完她的描述，愣了愣。
这么年轻，不应该的啊。
让护士带着苏夏去做了检查和测试的时候，医生问苏妈，“家里有人得过老年痴呆吗？”
苏妈想了想，“有。”
医生又问，“得过的人多吗？”
苏妈想了想，“她爸爸那边的老人有几个得过的。”
医生的脸瞬间严肃起来，“实话跟您说。老年痴呆，又称阿尔茨海默病，是有家族遗传的，很可能，苏夏体内，带有致病基因。所以，她会有早发型的，记忆丧失等症状。”
苏妈失声叫出来，“不可能，她才二十六岁，这么年轻！”
医生安抚她的情绪，“不是说现在就会开始发病，只是说，她开始的时间会比别人早。具体早到什么时候，现在还没办法知道。”
苏妈没说话。
医生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为了不遗传给她的下一代，她可能，不适合，生孩子。”
苏妈呆呆地坐在那里，觉得世界都像是要塌掉了一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医生说道，“先别急，等结果出来再说，万一不是呢，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医生拿着化验单一张一张地看，苏妈和苏夏坐在一边，两个人都不说话。
苏妈刚才已经把情况都告诉了苏夏。这是她的人生，她没有权利隐瞒任何一件事情。
苏夏倒是表现的很淡定，甚至还反过来安慰苏妈，“没事儿，妈，不是说还早嘛，又不是现在，不怕不怕，我还是有很长很长的日子的。再者说了，忘记一些事情，未尝不是件好事啊，你看我的青春啊爱情啊这么坎坷，是吧，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医生收了化验单，摇了摇头。
苏妈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苏夏反而轻松了下来。问了一些有效的药物之后，两个人走出医院，苏夏说，“妈，我有好一阵没出去看看了，我想自己去旅游一趟，等我回来，咱们再商量以后的事情。”
“还有就是，如果顾阳来找你的话，什么都不要说。或者说，我和男朋友旅行结婚去了，拜托了，妈。”
拜托了。
我走了。
苏妈说完，顾阳反而笑了。
“阿姨，你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你相信我。”顾阳说，“您别太难受。”
苏妈摇摇头，“我还好，只是苏夏。哎。”
顾阳说道，“阿姨，别担心，我会去找她。您只要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苏妈伸手抹了抹眼泪，“她说可能会去一些有意义的地方吧，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有意义的地方。
顾阳猛然想到，他曾经和苏夏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过，将来可以合伙开一家书店，一楼一半卖英语书，一半卖考古方面的书籍，然后二层开成咖啡店。顾阳逗苏夏，你来给我打工吧，包吃包住，一个月给你五百块钱，你白天干活，晚上还能写稿，怎么样，是不是很完美。
苏夏翻个白眼，“我才不要，资本家，你这是赤裸裸地压榨高级劳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