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儿还活着。”
“什么?”我忽地坐起来。
果真,我那浑身青紫的孩儿在张婶子怀里微微动了动他小小的嘴唇。
“我的孩儿!”我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泪落如雨下。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唤,慢慢缓了过来,张开小嘴气若游丝地哭了起来。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张婶子合着手掌一脸虔诚。
“小玉,这是天不绝你们母子,你一定要带着他好好活下去,你看这孩儿长得眉清目秀,将来一定能考状元做官。”
李大娘也端着饭来了,进门一看到我怀里的小人儿,欣喜地端详着,“哎呀,这么快就生了,多好看呀,俊眉俊眼的。”
“你都不知道,刚才……”张婶子眼一红,说不下去了,“小玉,快吃些东西好好补充体力。”
我端着那碗饭吃着,眼泪吧嗒吧嗒落进碗里。
我的命运就是这般坎坷,如同那九曲十八弯的佟家河。我一边失落着命运待我的薄凉,一边感恩着大婶大娘在我最危难时才给我的温暖。
吃完饭,如同棉花一般的身体才稍稍有了些力气。
我从炕上站起来,向着张婶和李大娘深深地跪了下去,“婶,大娘,请受小玉一拜。”
“快起来孩子,你刚产下孩儿,身上虚,要好好休养才是。”婶子和大娘红着脸扶住我。
“你在往这鬼屋里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门外又传来张婶儿掌柜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婶、大娘,你们快回去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会好好活下去,将这孩儿抚养长大。”我心里当然不希望关心我的人因为我受到连累。
“这就对了。”看我想开了,张婶和李大娘才放心地走了。
夜深人静时分,躺在这阴森的屋里,有怀里这个温热的小人儿相伴,我心里那如严冬般彻骨的寒冷一点一点变暖。
我为他取名曦儿,他如清晨的一缕阳光般照亮了我那颗枯死的心。
闻着他身上的乳香,我渐渐睡意朦胧。
梦里,我似从前一般在佟家河边洗衣服,那个俊逸的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黛色的浓眉,深邃清澈的俊眼,微微一笑时勾起的嘴角。
“玉儿。”他笑着轻唤我,牵起我的手向前走,“跟我走吧,我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
我笑着点头依偎在他身边,向着那个朦胧飘渺的远方走去。
忽然一顶大猪笼套在我头上,“贱女人,你必须沉塘。”
我看不清此人模样,吓得惊慌地大喊,“清远,救我!”
然而他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留给我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清远,清远……”我喊得是那样撕心裂肺和绝望。
以至于惊动了身边的曦儿,他哇哇大哭的声音将我从梦中唤醒。
我这才发现,枕头早已被泪水打湿,身上的被子也被冷汗浸湿。
寂静的夜里,我如雷的心跳声和曦儿的大哭声使我心悸得那样厉害,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儿啊,娘这辈子只有你了。”将孩儿紧紧搂在怀里,我的泪顺着眼眶滚滚滚而落,心像被刀子狠狠劈成两半。
别了,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生死面前,各有选择,我不恨他,要怪就怪我命太薄。
其实我早都想过,我们身份有别,也许终究有一天会挥手说再见,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尽管我如此痛彻心扉,但仍不后悔爱过他,最起码,他在我肚子里种下一颗种子,长成可爱的小曦儿。
如今他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往后的日子里,我要好好活下去,将我的曦儿抚养长大,如果今生还能遇到那个男人,我想让他看看,这个世界离了谁都可以,我们母子一样可以活下去。
天刚亮我就起来在这个屋子里到处搜寻着,想找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不得不感谢钱神婆,虽然她这个屋子阴暗潮湿又难闻,可是破旧的柜子里能装了不少东西,我将那些东西一一翻出来。
有不少棉花,可以纺成布换些钱来度日,另外还找到一些布片,能为曦儿做小衣服。
从此,无处落脚的我们就在钱神婆的鬼屋里生存了下来。
曦儿虽然早产,而且生下来差点死掉,但他和他娘一样命不该绝,我们母子就像荒野上的野草一般,在岩石缝里都拼命的生长着。
才十几天,他已经长得圆嘟嘟十分可爱。
看着他梦里莞尔一笑的可爱模样,我的心里流淌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那是一种叫做母爱的东西。
我以为自己心里的伤口已经渐渐结痂,可每当从曦儿的脸上看出那个男人的痕迹时,那个茧却仍淌着血。
也许时间能够化解一切吧,我只想和我的曦儿好好活着,不被任何人打扰和伤害。
孤儿寡母的日子当然艰难,我不得不背着他去地里采野菜糊口度日。
每每遇到佟家村那些人的眼光,我就别过眼不去看他们,这些人的薄凉我早已见识够了。
尽管他们依旧会对着我指指戳戳,牙尖嘴利地说那些难听的话,可我却视他们如空气一般,我才不会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动气。
“哟,这不是那生了野种的寡妇吗?还有脸背着那野种出来招摇过市,真是不要脸。”路过街道边那几个拉家常的人时,有人直接双手叉腰堵住我。
我抬头一看,是佟三姓的女人杨氏。
我转头就走,这个女人是母老虎,我怕她伤到曦儿。
她对我当日沉塘时咬出了她男人怀恨在心,她男人被那五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这个仇她还没报,所以一看见我,每个毛孔都叫嚣着想要收拾我。
“有种你别跑。”杨氏从背后揪我一把。
“你要干什么?”我被揪了一个趔趄,急忙努力保持平衡护住曦儿。
“啪!”杨氏挥起巴掌狠狠的扇在我的脸上,“我打死你这个贱货和这个野种。”
那一巴掌的力道可真大,我被打得眼冒金星,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曦儿的小脸蹭在地上,顿时破了块皮,红红的血一下子流了出来,疼得张开小嘴哇哇的大哭起来。
敢伤我的孩子?她这是挑战我的底线。
我全身的血瞬间涌向头顶,牙齿都在嘴里打颤,我狠狠的瞪着她,“杨氏,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