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就看到家里人忙里忙外,而且众人深情肃穆面无表情,看这“”光景,陈明华心里已猜着八分。
“老爷情况很差,不敢瞎说还是请您赶紧回来亲自主持大局。”短短几个字管家就说明了情况。
之前请了风水命理先生看过,先生吩咐如果有情况需要准备若干物件,此刻管家正在指挥家人准备,只是少爷未到还不敢轻举妄动。当下陈明华立刻驱散众人,吩咐各回各位,不可自乱阵脚,这才向父亲卧室走来。这位老人心里有挂念,一直不肯进医院治疗,他在等,等儿子回家。
一路向后院走去,过道上满满的是黄纸、蒿草、蜡烛等物,事出仓促大家都没了头绪,急于稳定情绪因此马上解散了众人,这些东西还来不及收就这样杂乱的摆放在地上。这让陈明华更加心烦意乱,千头万绪只能强压下去,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和父亲对话确认后事。母亲坐在门外低声啜泣,陈明华走到跟前她也没有抬头,看得出来她心里还是对自己有意见。轻轻拍拍她的背,陈明华整理仪容,然后开门进去。父亲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惨白,不愿意去医院的他只能靠临时搬来的输氧器保持呼吸,那个从前高高在上、威严坚毅的男人此时蜷缩在被窝里,陈明华只感到一阵晕眩,站立不稳,一跤跌倒在地上。
“回来啦?”父亲微弱的气息显得说话也很艰难。
“回来了,爸。”陈明华拉过一个椅子在旁边坐下了。
“回来就好。今天一早就听到管家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我就知道陈医生的意思了。”父亲好像刚睡醒,声音更大了一些。
“他们那是瞎忙活,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休息了。”陈明华凑近了,生怕父亲听不到。
“早准备早好,不过呢不用那么麻烦,火一烧找个清净寺庙一摆就可以了,我不用那些繁文缛节。”父亲虽然不曾出门,却知晓家里的一切。
“爸你想多了,我看还是听陈医生的建议,入院治疗吧,家里终究没有医院卫生。”陈明华不觉带上了哭腔。
“放屁!自家都不干净,哪里还干净!”父亲骂了一句,虽然大声咳嗽起来。
“爸你别急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多想,坚持几天也许就好了呢。”陈明华已经抑制不止眼泪往外流了。
“你啊,活这么大,始终不能独立自主。陈医生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早知道你这么轻浮,我还不如早死了,这样我也看不见陈家现在的样子了。”父亲语气平静,话语却包含着极强的杀伤力。
“是我对不起陈家…”陈明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死不瞑目,只希望你今后能承担起责任,照顾好家人,这样我也算没有白养你了。”说完父亲便沉默了,他交待完毕,安静地等待结局。
确认父亲生命体征正常,陈明华颤颤巍巍走了出来,他不敢正视父亲的眼神,这个责任实在太重。回到屋里呜呜咽咽哭个不停,没有人来安慰,也没有人来关心,陈明华感受到了家人深深的怨念。因为经营不善,陈氏集团不仅大批现金被冻结,商场、加油站、商铺等固定资产还被查封抵押,几乎破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但父亲这时候倒下,彻底击倒了陈明华。
深夜,外面传来疯狂的敲门声,陈明华迷迷糊糊打开门,是妈妈,这个脆弱的女人紧紧抱住了自己。“你爸没了!”陈明华迅速清醒,找来管家准备后事,本意按照父亲遗愿一切从简,没想到没想到一来就招致了反对。
“父亲说,去世后一切从简,殡仪馆火化即可找清净寺庙安防,不用繁文缛节。”陈明华带着哭腔宣布老爷子的遗愿。
“少爷,老爷虽然不是戎马一生,却也算在政商两届风生水起,那么多亲友合作伙伴,不一一通知安排吊唁,恐怕不妥。”管家也是眼含热泪。
“这,妈你说呢?”陈明华没了主意。
“你爸爸纵横商场几十年,你就这么让他走了?”说完母亲又哭了起来。
“既然如此…管家你去办吧。”陈明华擦擦眼睛,抬起头已不见了泪水。
“各亲友我自去通知,只是还得请一位先生安排道场念经超度才好。”管家没有抬头。
“知道了,就请上次的风水先生吧。”陈明华面无表情。
“只是不知道,老爷所说清净寺庙,少爷可有决定了?”管家连连发问,这咄咄逼人的气势让陈明华也是一惊。
“就请风水先生推荐一个去处吧。”陈明华低着头安排完,管家带人下去准备了,他没有看母亲,自顾自走进了父亲的房间。
遗体连同卧床已经被下人移动到了地下室,房间里空落落的,坐在地上回忆往昔。父亲从小严格要求自己,在他的管教下,自己一路成长。回想起来,一家人严肃的时候多,温馨的时候少。他只记得小学运动会,自己带着篮球比赛的奖状回到家里,递给父亲时他脸上自豪的表情。打开父亲的衣柜,全都是摆得整整齐齐的西装领带,父亲生前很坚持,衣着一丝不苟,无论寒暑总是一袭正装出现。书桌上还摆着密密麻麻的文件,多是些集团运营报告和统计分析,直到病发前他都勤勤恳恳努力地工作。拉开桌子的抽屉,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明信片。那是16岁,自己第一次离开父母,独自一人去意大利游学时,寄回家的明信片。那时他在明信片背面写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好,不用担心,再看封面,漫画绘制的卡沙教堂因为经常抚摸而变得模糊油腻。陈明华突然明白,那是自己花5欧元请人拍照留念的地方,父亲如此想念远方的自己以致于不停去抚摸明信片上留影的地方。陈明华再次沦陷,这份爱太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