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在这些男工女工眼里是个另类的人,她从不言语,默默忍受着最沉重的工作及管事对她的粗暴。
这世上到处都有落井下石的人,尽管自己也处在产业链的最底端,靠出卖廉价的劳动力来赚取辛苦钱,可这些工人们并没有对林茉惺惺相惜,而是跟管事一样对她吆五喝六,随意指使。
自从林茉来了以后,打扫宿舍、打水等等全都推给她做,甚至她们的衣服,袜子内衣都扔给林茉洗。
已经精疲力尽的林茉只得默默接过来洗干净。慢慢地,她学会了顺从。因为她知道,在这里,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只能让她们更加变本加厉地整她。
把她的饭吃光,让她饿肚子算是轻的,惹她们不高兴了,随时有可能被扒掉衣服推到门外冻一晚上。
有一次,她们把她扒得只剩内衣内裤推到门外,十月的深夜,寒气逼人,她被冻得瑟瑟发抖,躲在墙角。
一个半夜起来上厕所的男工人看见了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对她说:“这么冷的天,她们想冻死你啊,你跟我来,我这儿有多余的衣服借给你穿。”
那个男工人把林茉领到了男宿舍门口,却趁她不备,一把把她推了进去,随手反锁上了门。
等林茉反应过来想逃走时,已经晚了,七八双恶狼一般的眼睛盯着她雪白的身体,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她瞬间就被七八个男工人放倒在床上,她惊恐地大喊救命,却引来这伙男人的哈哈大笑:“在这个地方,鬼才会来救你。再说,管事说过,上头专门把你放在这里是为了整你,我们来帮帮上头,说不定还给我们加工资呢。”
眼看林茉就要惨遭这伙男工人集体蹂躏,她恐惧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陷入深深的绝望中。
“岳总,你来了!”
林茉看向门口,大喊一声。
这几个男工下意识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林茉趁机猛地挣脱,冲向窗口,飞身跃下。
宿舍内的男工们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窗外一声巨响,随即是各种东西被砸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得特别大声。
这可是三楼啊!
幸亏楼底下是一个自行车棚,林茉坠落下时砸断了自行车棚上的石棉瓦,掉在了车棚内的一堆杂物上,否则她必死无疑。
当她的身体砸断了数个物体时,感觉内脏似乎都要四分五裂开来,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腿骨断了。
疼痛从全身各处席卷而来,铺天盖地。
这一刻,她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岳晨,如果你想报复我,那么恭喜你,你做到了。
她终于昏死过去。
这几个男工人一看慌了神,玩玩而已,可别弄出人命来。
她在医院整整昏迷了三天,她觉得那几天一直游离在生和死的边缘。
为什么活着会是这么辛苦,这么遭罪?我错了吗?如果说我有错,那么我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你,岳晨。
我错了,那我改还不行吗?可是,早已来不及,再也回不去17岁时爱上你的那个夏天之前。
我好累,好辛苦,好想解脱……
“茉儿,茉儿……”
朦胧中,她好像听到妈妈在唤自己。
“妈妈,对不起,答应过好好照顾你的,可是现在,我要食言了,我实在坚持不住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看到母亲泪落如雨的脸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母亲痛彻心扉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她拼命地摇晃自己,想把自己摇醒,她不想自己死后把母亲一个人留在世上承受这份锥心的失女之痛。为了母亲,她要努力活下去。
再次醒来时,林茉像换了一个人,她目光呆滞,毫无表情。
管事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没把人弄死。
从此,她更逆来顺受,谁的命令都不敢违抗,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她想,也许有一天,等岳晨的气消了,就会把她放了,她就能见到妈妈。
妈妈,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林茉在这里一呆,就是整整三年。
她像被整个世界遗忘在这个偏远的地方。
那天,林茉正在扛一捆印染好的牛仔布,那捆布像小山一样压在她瘦弱的背上,使她的背深深地驼了下去,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顺着脸颊滑下来。
等把布扛到指定的地方,她的腰都直不起来,用手轻轻地捶了捶,无意中一瞥头,眼睛的余光看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林茉!”
一回头,她愣在那里。
“丁叔叔!”
这位丁伟是林茉爸爸林佑栋的朋友,小时候就认识林茉,他是岳氏集团底下的一个市场部经理,他今天路过本地,顺道巡视一下当地工厂,没想到会偶遇林茉。
“果然是你!”丁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女人苍老衰弱,佝偻的身体,枯黄的头发,干燥起皮的脸,失神的双眼。
这哪里是林家花骨朵一般的林茉?
这哪里有二十来岁姑娘的样子?分别就是五十来岁饱经沧桑的苦工。
只是从脸上的轮廓依稀看出就是林家的大小姐林茉。
“林茉,你……?”
“我挺好的。”
还挺好?丁伟看着她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三年前那场盛大的婚礼他也参加了,当时林茉在婚礼现场表示不想嫁给岳霖,引起了全场轰动。岳霖在新婚当夜竟然酗酒过度死亡,是当年轰动全市的新闻。
后来林茉怎么样了也就不得而知了。
今天无意中在这偏远小镇的加工厂看见了林茉,结果她竟然变成这副样子,看着实在可怜,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丁伟掏出手机,拨通了林茉父亲林佑栋的手机。
电话里,林佑栋听到丁伟有女儿的消息,沉吟了半晌没有声音,后来低低地问了一声:“她还好吗?”
“不好,特别不好,她……”丁伟说不下去了,抬眼看了眼林茉。
林茉摆摆手,示意丁伟不要再说下去,把她安排到这里是岳家的主意,父亲也无可奈何,她不想再给父亲添麻烦。
沉思片刻,林佑栋在电话里说:“她已经嫁到岳家,就是岳家的人,跟林家没有关系。”
“什么?可你是他的父亲?你怎么能……”丁伟忍不住在电话里咆哮起来。
林茉的心被猛地刺痛了一下,从丁叔叔的话语中她也猜到父亲说了什么。
这几年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使她的心已经变得麻木了。可是当知道父亲的态度,她的心却依然被抽得生疼。连亲人也抛弃她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孤苦无依的孤儿,像大海里的一抹浮萍,找不到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