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斋内,纪梦夕端着一杯茶,浅浅的抿了一口,神色极其的淡,看不出喜怒。
卫芸看得心慌,按捺住焦虑,拨弄着手腕上的浅碧色镯子,垂下眼静静的等纪梦夕开口。纪梦夕也没让她失望,这茶饮了小半,淡淡道:“祖母生气了。”
卫芸心下一怔,错愕的抬头看向纪梦夕,一时摸不准她的主意,牵强一笑:“二姑娘说笑了。”
纪梦夕略带怪异的看她一眼,疑惑道:“我拿这事说笑做什么?”
老夫人当真生气了?
最得老夫人喜欢的纪梦夕都不能说服她,反倒还将老夫人惹生气,这府中还有谁能让她动心思?卫芸心中涌出一股绝望,她忍耐了几年,才换来老夫人一个寻常的脸色,结果就被纪梦夕这样浪费,她怎能心甘?
“二姑娘,你答应过我的,就是这样的答复吗?”老夫人肯定会派人查探清楚,到那个时候,她再无翻身之地方,心中的后悔无限扩大,她根本不该听纪梦夕的,将赌注压在她身上。
纪梦夕放下青花瓷茶杯,手绢轻轻擦拭嘴角,奇怪的看着她:“我有说过祖母不同意吗?”
她总算明白年轻娇艳的卫姨娘为什么斗不过冯氏了,她有资本,同时也在畏惧着这些资本,女人如花,花期过了就过了,若这几年无所作为,她难有出路。且卫芸虽然能忍,却无法接受苦心白费,大起大落。
卫芸欣喜若狂,眼中浮现一抹亮光,同时也疑问纪梦夕为什么要试探她,不信任吗?这也无所谓,反正她们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有朝一日她当上了主母,纪梦夕亦是她的阻碍,除非那时的她已经出阁。
“二姑娘这意思,老夫人同意了?”
纪梦夕微微摇头:“我该做的都做了,祖母最后没有用你,只能说你太失败了。”
卫芸欣喜的神色逐渐退去,随即扬起一抹自信:“府中的姨娘虽多,不是不管事,就是善于献殷勤,无所作为。我父家是商人,我也跟着学过,虽然说着不好听,对于掌管一方面,我还是了解一二。”
纪梦夕浅笑道:“既然如此,夕儿在此先恭贺姨娘。”
卫芸掩嘴一笑,满是开怀惬意:“你放心,有些规矩我晓得,俗话说得好。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个恩情,我记下了。”
女人的话不可信,尤其是有野心的人,纪梦夕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浅浅一笑,当做没有察觉。
卫芸太天真了,父亲不会一直换府邸的主母,除非冯氏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家里没一个人管理后院,那时候的卫芸还能得到父亲喜爱,才有那么一丝机会。虽然她认为,父亲不会在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祖母与她的谈话。
古朴沉静的屋子内,沈嬷嬷轻声进屋为祖母换了一壶茶,接着便退了下去。祖母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不论怎么哄,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神情。
“祖母,孙儿说错话了吗?”纪梦夕搂着老夫人的手撒娇道。
老夫人轻点了一下她额头:“你最近越来越淘气了,连府中的事都敢过问。”
“祖母不想让我先学着吗?”纪梦夕一副天真没有心机的样子,“孙儿以后也会遇见母亲这种情况,先熟练了,以后也不怕乱了手脚。”
“你倒是有心了。”老夫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冯氏这掌家这些年,也没闹出什么大差错,她如今有孕了,反倒要拿走她的权,这话换谁说都觉得过分,可若不分权,弄垮了冯氏的身体,更加无理由说,这是个麻烦事,要是不得罪人,恐怕不可能。
纪梦夕抬眼瞧着老夫人沉思的模样,浑浊的眼中没有一丝糊涂,她静静的坐着,没有出声打扰老夫人思考。她已经将现在的情况说出,祖母若还是迟疑,她不介意闹大一点,只是冯氏已经警觉,动作需要万分小心。
过了好半响,她才听见老夫人轻叹道:“寻常人家的女儿,心思不干净,哪儿拿得上台面?”
一听这句话,纪梦夕就知道祖母心动了,只是没有满意的人选,也提防后院那些人心思不干净,闹出一些乱子来。纪梦夕心有人选,却是半句不提,以防祖母改变心意。
“罢了,你先下去吧。”老夫人开始赶人了。
纪梦夕从位置上站起,对着老夫人婷婷欠身:“夕儿只是说说,祖母可以不用放在心上,太过劳累,”
老夫人怪嗔道:“你都将问题抛给祖母了,还想让祖母清净?”
纪梦夕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夕儿知错了。”
老夫人没半点怪罪之意,目送纪梦夕离开,正当纪梦夕快要跨出门槛时,她不浅不淡的说了句:“祖母知道你的心思,但有些事情,过了就不过。这次我便不与你计较,将心思收起来,捡起你该学的女红。”
纪梦夕心中一沉,捏着手绢的手紧了紧。
“二姑娘?二姑娘!”
纪梦夕回过神,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怎么了吗?”
卫芸心中纳闷,纪梦夕怎么突然就走神了,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她不得不加高些声音:“上次弄脏了你的手绢,我心中难安,后来又绣了一张,还望二姑娘不要嫌弃,收下可好?”
纪梦夕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素梅手绢,抚摸着柔软丝滑的布料,针法细致,巧妙的构思显得整体十分清雅,还有一丝淡淡的香味,摸不透是什么,她笑道:“劳烦卫姨娘了。这针法姨娘学的是苏绣吧?”
卫芸掩嘴轻笑:“姑娘好眼力,这苏绣丝缕分明,色彩秀丽典雅,极为的好。”
纪梦夕与她闲扯了几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辞:“卫姨娘,承儿照旧麻烦你了。”
卫芸如今还没在高位上站稳脚跟,树敌太多对她没好处,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二姑娘不去看他吗?”
回想起之前的情况,纪梦夕顿了顿:“自然会去。”